2024年11月23日

康晓蓉:“如果一个民族不产生伟大的诗人”

作者: 康晓蓉 | 来源:基督时报 | 2013年11月06日 03: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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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那时,我在他那里为工师,日日为祂所喜爱,常常在祂面前踊跃。”(箴言8:30)
 “诗不发生在人和世界之间,发生在人和上帝之间。”(刘光耀)

 写在前面:不是简单的重读经典的思考

有时突然想起某本书,就打开书柜,将这本书所在的一类书都“扫一遍”,再挑出几本参照着读。一般书在陈列时是有分类,随便放的自己更知道在哪里。昨晚突然想再读一下《“杜伊诺哀歌”中天使》,就从诗集类挑出里尔克、艾略特、荷尔德林、特拉克尔、泰戈尔的。其中《“杜伊诺哀歌”中天使》一书出版于2005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选编了里尔克晚期名作《杜伊诺哀歌》和《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诗》,以及基督新教思想史家勒塞写的《里尔克的宗教观》和瓜尔蒂尼写的解读《杜伊诺哀歌》第二章中的“天使”概念。《荒原·T.S.艾略特诗选》2006年,北京燕山出版社。这两本书我在出版当年就有读过,看到当时在书上的一些勾勾画画,和简要读感评点,彷佛很遥远的,似乎提醒该重新进入。

如灵修生活养成的对神的话语的敏锐,我敏感到圣灵在其中的动工。书上的有些语句特别“刺眼”。刘小枫在《“杜伊诺哀歌”中天使》的“编者前言”写到:“现代基督教思想更多、更活泼地体现在诗歌和小说之中。法语作家雨果、俄语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梅烈日科夫斯基、艾特玛托夫、德语作家卡夫卡、伯尔,希腊语作家卡赞扎基,均堪称小说神学家;在诗歌方面,英语诗人艾略特和德语诗人里尔克,堪称20世纪的诗人神学家……《荒原》和《杜伊诺哀歌》被视为现代诗歌史上的两部天书,语言的创意和思想的深蕴,都达到了难以企及的境地。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位大诗人又是20世界卓绝的基督教思想家,尽管在思想取向上,两位诗人的关注点截然不同:里尔克专注个体信仰的现代可能性,艾略特尽管也探讨信仰问题,但更多关注基督教与传统和国家政制的关系。如果说里尔克以诗的语言和思想发展了基督教的个体主义,艾略特则发展了基督教的社会主义。基督教个体主义和基督教社会主义恰是现代基督教思想史上的两个基本发展面向……天主教神学家巴尔塔萨说过,里尔克的诗作浸透着经过转换的传统神学母题”。

《荒原·T.S.艾略特诗选》的一段话就不单“刺眼”,还“扎心”了。“T.S.艾略特在他的名篇《四首四重奏》里不厌其烦地强调正确使用语言的重要性。指出现时的语言在退化。艾略特认为诗人的职责是直接通过语言对他的民族负责,在某种意义上讲,诗歌能够保存甚至恢复语言美,能够而且应该发展语言。他警告说,如果一个民族不产生伟大的作家,特别是伟大的诗人,这个民族的语言就会退化,文化也会退化,也许会被更强的民族文化所吞并。诗的死亡,语言的退化,岂不说明一个民族文化病入膏肓?古今都不难找出这种例子”。

前晚,上高二的儿子找我谈话,“我高考时语文分值将提高到180分,英语的分值下降为100分。现在是两科都是150分。对此你怎么看?”“中韩的文化之争是怎么回事?”儿子一般不多言。我马上意识到他需要知道自己该怎么看,怎么办。给他讲了首先看到属灵之争,再是文化之争,再是历史之争。至于怎么办就很好办了,基督的磐石是不可摇动的。

半夜醒来,仍在思想我们的文化和诗歌。提高语文分值能出伟大的诗人吗?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在学校里像表演一样天天背《弟子规》,能出伟大的诗人吗?现在汉语的混乱和退化,不是简单的。以这种方式来文化强国会如何呢。

“诗不发生在人和世界之间,发生在人和上帝之间。”

是需要对诗歌及写作再认识的时候了。若说基督教及文化赞美并追求的是道成肉身,中国的宗教及文化的本质是在追求并实践肉身成道。这两种路径对诗歌及写作有什么不同和影响呢?我再次翻开刘光耀先生的诗论文集《诗学与时间》(2005年,上海三联书店),开篇就说:“文学是人的一种言说-认知。”常言的定义是“文学是人学”。那“人”是什么呢?赫舍尔说:当问“人是什么”的时候,不能问“人是什么”,而应问“人是谁”,即问人是“谁”的形象和样式。

人是“谁”的形象和样式呢?这是诗人需要追问的。否则,就如天主教说“诗是罪人的呻吟”。诗又何尝不是罪人的呻吟:“抒情诗以及全部所谓美的艺术的发生是以人与上帝的分裂为前提的。”如果人就在他被造本来被赋予的形象和样式中,那何等充满荣耀,无处不是赞美的诗歌。但现在人和荣耀相分,诗是天梯,渴望现在就通过天梯。无论是道成肉身还是肉身成道在诗歌写作中,相遇的焦点是天梯的进行中,现在的天人合一。奥古斯丁说,上帝存在的样式是“永恒的现在”。

刘光耀先生是这样论述的:“时间三维在存在本身是绝对、永恒、无限那里的区分只是逻辑上的,而不是事实上的,即不是时间上的。而它所“使在”的时间三个维度见的先后秩序,却是事实上的,实际上的。谁是那绝对、永恒、无限呢?只能是上帝祂自己,而不是任何人。但因着人是有着上帝“形象和样式“的被造,书中写到:人心中都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终极实在,它是人存在的基础和生存意义的绝对给出者。人一旦感受到了与那终极实在的感应或交通,感到了自身与终极的某种融合,也就是说,一旦全身心地向那终极者认同,沉浸于与之共在的喜悦与感动,人就实际地拥有了上帝的“形象和样式。

经验世界、人的世界乃超验世界或三一上帝的某种“形象和样式”。由此从存在与时间的向度,刘光耀先生在书中将文体分为抒情类、叙事类、戏剧类。上好的诗歌这三类并不截然相分。由此他提出:抒情,上帝圣父的形象。永恒之现在。叙事,圣子耶稣的形象,过去的存在,我与你的对谈互语。戏剧,圣灵的形象,未来的未来性,人对永恒的吁请。

总之,诗发生在人和上帝之间,道成肉身一类的诗歌和肉身成道一类的写作,才能被光照,透彻其诗写的历程。

诗歌及写作的真实境界:灵交

写作,尤其是诗歌写作,经过知识、技巧、思想等一道道的门,必来到隐秘而真实的内门:要么和圣灵交,要么和鬼交。换言之,要么是圣灵在掌管写作者,要么是恶灵在掌控。其间的争战激烈,暗礁丛生,各样的试探、引诱,以及经火的实验。因为发生在人和上帝之间的诗“既可以作为人和神的使者,也可以扮演人代神的恶魔。既可以作为人的“在上性”的侍奉者,也可以成为那“在上性”的毁坏者。”

诗歌乃是情感的抒发,怎么与灵性息息相关?是的,人与世界最先建立的是感觉关系或情感关系。即使是理性、意志关系,其先在并伴随的仍是感受或情感关系。上帝自己的“形象和样式”是人的心意世界的“形象和样式”的开启者和规定者。若不清楚人的本相,作为人学的文学呈现的就只能是人心的幻想和人性的窟窿。在即便未信主的优秀的诗人手中,似乎并不与特定的生存时间相连的篇什,也能是抒情诗歌的杰作,其诗作仍能打动人心并流传,为什么呢?恒常的情感,永恒的主题,从人和时间关系的向度就比较清楚。这恰恰反证了上帝的存在——“现在”被时间之流中分离出来,从而成为“永恒的现在”。在诗中,人现在的存在是对上帝的绝对与永恒的摩仿,从而使自己获有了上帝 “在永恒中”的“形象和样式”。

然在此过程中,诗歌写作者最容易迷失的乃是自己。撒旦从来都是通过人的“自我”——试图窃取上帝荣耀的自我来做工。德国吕迪格尔·萨弗朗斯基在他的《恶:或者自由的戏剧》一书中对此有深刻的阐述。隐藏在诗歌和艺术中的恶乃是人离开上帝的爱和秩序,为自义的自由付上的代价。就是这样,当人自命的神性愈多,他自身的神性愈少,离神圣也愈远。将言语的中心归给上帝,以敬畏的心让“我”向神圣之“你”倾述,是在灵交过程中不被撒旦掳掠的唯一确保。被撒旦掳掠的写作者结局基本一致:疯狂、迷乱、非正常死亡。

道成肉身在诗歌及写作中的开启;肉身成道在诗歌及写作中的虚妄

看清诗歌及写作的灵交本质,并甘心俯伏于上帝的开启,才易于让道成肉身通达在诗写中。布哈列夫修士说:“基督能动地临在于伟大的哲学体系,文学,艺术和戏剧中。”何止这些呢,普天之下,哪里有基督不能临到的地方呢。“乌利的儿子比撒列,我已经题他的名召他。我也以我灵充满了他,使他有智慧、有聪明、有知识,能作各样的工。”(出埃及记31:2-3)圣灵的充满就能让人作各样的工,其中包括“就题起诗来”。诗歌之美离不开语言,意境和韵律,所用的手法主要为比拟、夸张和借代。材料与技艺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但因着在人朝向上帝的不同路径,所呈现的也相应不同。

道成肉身的诗写乃是人存在的基础和生存意义的绝对给出者,感动人的心,并以自己的灵浇灌他。使其写作不断地经历奇妙,主的名就是“奇妙”。以致读者不能不赞叹:太有灵感了,灵气十足,神来之笔……具体来说,因着(情感、思想、意志的)人性和(过去、现在、未来的)经验被超验者的不断提升,在想象的时空维度上,在语言的纯洁完善上,在思想的灵动厚重上,技巧的丰沛成熟上,风格的丰富多彩上,气象的恢弘明正上,都可能因着现在与永恒的接通而获得神奇的开启与拓展。

而追求肉身成道的诗写必然来到绝境,不论其语言多么美魅,禅语多么机智。因其有限的眼界,思虑的无着,再怎样天人合一的奇幻想象,都会落入飘渺虚空。那时的“物我两忘” 不过是自我的迷失,当下在肉体性的感觉和需要中,景语情语沦为狭小的内求和无奈的哀怨。宋词到后来基本就堕入这样的格局,让人无端生凉:这个国家和民族已经内里败坏,气数衰残。

基督徒写作者的“三不够”:死得不够、活得不够、专业不够

可为什么大多基督徒写作者表现出来的远没有那么“荣耀”?小心于神学正确,提笔就概念先行,是其中很大的拦阻。这实则是主耶稣所恨恶并斥责的,外表在颂主名,内里却弄虚作假。或委屈道:我并不想作假呀。为什么事与愿违呢?与三个不够有关。

死得不够:写作,尤其是诗歌写作,实在是生命的冒险之旅,荆棘上的舞蹈,一去就难回头的远航。是活生生的献祭,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殉道。见过不少不信主的作者在这上面玩命的,鲜见基督徒在这上面拼命的。我自己就不敢,对诗歌至今不敢发力,不仅对其风险有所知,也因现在还有舍不下的部分。

活得不够:一方面说奉献给主,一方面总有保留。这样死不透,又活不开,大抵是基督徒写作者的尴尬境地。道成肉身,就是言成肉身,生命若没有经历更新的丰盈,笔下也不可能丰盛。思想若没有真正以上帝为中心的“鸟瞰”,处处看到上帝的爱和百般的启示,文字也不可能气象万千,格局生动。

专业不够:术业自古有专攻。上帝在历代教会,在历世诗歌中,都有圣灵的工作,无论是普遍启示还是特殊启示。若看不见或者轻视这点,无疑是另一种骄傲。清楚看到自己起点低,底子薄,谦卑以学,圣灵引导,在专业素养的积累上狠下功夫。此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捷径。

诗歌之于语言,语言之于言说,言说之于上帝的道。愿有公义的判断、荣耀的冠冕为我族这个诗歌大国存留。主呵,你的名在国之中何其美!

                                    2013-10-29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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