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段琦：对基督教中国化的几点思考

当前基督教中国化的提法得到一批中国学界和政界的支持，但也遭到某些人的质疑。质疑的人中有些是从政治考虑，认为这种提法是政府想以此来控制教会；有些人则担心这样做会使基督教变了味，成为不伦不类的东西。以笔者之见，一种宗教要想在中国立足，得到中国社会认可，中国化是必须的，它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历史上中国教会也一直提倡当地语系化、本色化、处境化等，这些提法与中国化是一脉相承的，并无本质区别。基督教也不可能因为提倡中国化而变成其它宗教，因为中国化并不是要把基督教的根本信仰和教义加以改造，而是在保持基督教根本信仰的前提下使它能更好地融入中国社会，更好地与中国文化相结合，能为广大的中国人所接受。

首先，谈一下中国基督宗教中国化的必要性。现举两例说明，一是二零一零年曲阜建新教堂时，遭到一批儒家学者的反对，尤其以蒋庆为代表的一批人，他们对基督教非常担忧，认为基督教要征服中国，想要改变中华民族的民族性，因此为了捍卫中国文化，要警惕基督教的发展。由此可见，基督教到今天为止，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仍然是“洋教”。另一例是最近浙江拆十字架这一事件，似乎今天又到了十字架与龙之争的时代。这表明政府有一种担忧，认为基督教的发展最终会导致中国不稳定，或者说，会成为一种不安定的因素。尤其是近年来一些人往往把基督教与西化渗透或敌对势力紧密相连。从上述两例来看，当今中国社会仍把基督教视为是“洋教”。所谓“洋教”，从政治层面上，就是指基督教与帝国主义和西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文化上层面，就是把基督教视为是一种异质的西方文化传统，与中国文化格格不入。这些都说明基督教中国化十分必要。

第二，中国基督教现今是什么状态？究竟是“基督教在中国”，还是“中国的基督教”。对这个问题，我看要分不同的层次来考虑。

在实践层面，特别是基层教会应该说已经实现了中国化了。我这几年去了不少农村和城镇调研，见到很多农村和基层信徒，他们从未与洋人打过交道，其思维方式完全是中国人的。

例如在河南，我搜集了四五百首灵歌，裡面很多内容是宣扬孝道，怎麽处理婆媳关系，妯娌关系，怎麽孝顺父母等等，与儒家文化密切相联。在农村裡，我听到的是信徒们带著质朴丰富的感情用河南梆子唱的灵歌。

如果说这样的基督教是洋教，那就不可思议了。这些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基督徒组成的中国人自己的教会，完全由自己管理，实现了三自，它们不是“基督教在中国”，而是“中国基督教”。我认为这是对中国基督教基层组织的基本定位。

但基督教还有另一个层面，即神学层面。中国基督教神学基础是什麽？是否已有自己的神学体系了？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应该说，今天中国基督教的神学基本上仍是大量地从欧美借用来的，如何将外来的神学与本国文化与社会相结合，这点是做得是不够的。

实际上，今天教会对神学本色化或中国化的考虑甚至还没有达到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水准。那个时代正值“非基运动”风起云涌。在非基运动的推动下，当时一批中国基督徒对中国基督教的洋教现状作了深刻的反思，并在此基础上对基督教如何实现本色化作了大量的实践层面和神学层面的思考。今天中国教会应该首先好好发扬中国基督教的这些优良传统。在此基础上作进一步的努力。其中神学思想的突破非常重要，不要受基要派神学思想的禁锢，应从中国文化中吸取有容乃大的气派，包容中国文化，包容其它宗教，不能把外部世界或其它宗教视为魔鬼，而是要发扬基督爱的精神，处理好与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关系。

基督教中国化的主角虽然应该是中国教会和中国基督徒，但作为学界和政界有责任和义务来帮助中国教会早日实现这一目标，特别是在神学思想上，更应该起到中国化的助力作用。对此我认为，社会上应该为基督教中国化创造良好的氛围，不要打击基督徒的积极性。特别是儒家学者对基督徒提倡学习《论语》等要持一种宽容心，这实际上是帮助中国基督徒实现与中国文化结合的一个很好的途径。

今天很多人对中国基督教的实际情况并不瞭解，仍拿过去的观念来看今天的中国的基督教，造成这个原因跟社会上的宣传也有很大的关系。很多书籍还在不停的灌输基督教和帝国主义的联系，没有看到今天中国基督教早就不是这种情况了。不少部门对基督教在当今中国社会上做的贡献也很少提及，怕因此而扩大了基督宗教在社会上的影响，这些极左的看法与做法都不利于基督教中国化，实际上是阻碍了中国基督教融入中国社会。基督教被社会孤立了，又怎麽能实现中国化呢？极左思潮无法为基督教中国化提供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

总之，基督教的中国化应该得到提倡，教会作为主力，应该主动积极地在各个层面上开展这个工作，尤其是在神学思想上更应有所突破；政界，应该在政策上为基督宗教中国化开通更多的管道；学界，应该热情的为基督宗教中国化建言献策，做力所能及的工作，特别要支援和帮助中国教会早日在神学思想上实现中国化。

本文作者为段琦，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基督教,侧重中国基督教史及当代美国基督教。该文最初在天亚社中文网刊登。基督时报蒙作者允许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