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谈的只是时下教会对人实际成长的改变,不是圣经本身,不是基督教信仰本身,更不是神本身。因为信主十多年来,跟我发生直接关系以及影响最多的是教会,从北京到成都、乐山,大大小小的教会我也转了很多个,还是比较有些发言权吧。而对于圣经、基督教信仰和神,我的现有水平实在不够,也没有心力去做深入研究探讨,不敢妄言。
我是在北京读研的时候信主的,当时在学业和感情上同时受挫,开始重度失眠抑郁,生无可恋。基督信仰更新了我很多消极负面的认知,重构了我的价值体系,在我对世界彻底绝望的时候,天国的盼望让我对人生重拾起希望。我曾经有段时间所在的北京守望,被认为是当时中国水平最高的教会,会众绝大部分是精英阶层、高级知识分子、北京名校和科研院所的学生。当我进入一个新的圈子,跟这样一群高层次高素质的人接触后,我不再陷在自己狭小的困境里打转转。我大学时代所在的那个大学的校园团契是在北京高校中很复兴的校园团契,经常有各种丰富多彩的团契活动,氛围活泼又充满温暖。那里的基督徒很多,会经常在一起分享祷告。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姊妹带领我,不仅帮助我学习信仰知识认识福音真理,还一直陪伴我关心我,对我付出了很多爱。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的生活很简单,并没有具体实际的生活上的难处。信仰大大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所以在信主后不久,我很快就走出了抑郁,每天都如同初恋般甜蜜兴奋欣喜,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神的爱中,觉得神的爱手一直都温柔地拥抱着我。
象牙塔里的生活美好而单纯。同样,象牙塔里的信仰更是像世外桃源般岁月静好。我天真地以为即使天不常蓝花香不常漫,即使生活许多重担甚至遭遇苦难试探,我也可以靠着信仰生活有力、作工得息、试炼得恩助、危难有赖。直到走出象牙塔后,我才发现我高估了自己,高估了教会,高估了单纯信仰的作用。
毕业后,我在北京又呆了两三年。在这期间,角色转变的不适应、工作的不如意、在北京巨大的生活压力、再次感情上受挫、失业等等导致我失眠抑郁复发。当时我所在的教会里一些人指责论断我抑郁是因为我的罪为自己活不是为神而活,是我不信靠神、跟神的关系不好……我寻求各种主内的圣经辅导、医治释放、认罪悔改,想通过这些属灵的途径让自己好起来,对释放我长期压抑的负面情绪有一定帮助,但我失眠的问题没有任何改善。长期休息不好导致身体气血虚亏,每天都头痛欲裂、气短胸闷、精神萎靡。后来我不得不采用“属世”的方法——看中医西医、回四川找到稳定的工作、运动减肥、注重饮食规律作息、服用功能调养品、培养兴趣爱好,身体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精神面貌和心情也随之好了很多。我翻看在我抑郁最严重的时候写的文章,发现那些属灵的鸡汤带给我的精神力量对我面对当时的困境和承受抑郁的痛苦还是起了很大作用。但如果当时我在学校时不被一些教会里面比较脱离现实的教导误导的话,能为毕业后的生活和工作做好科学合理的规划和预备,也许我后来就不会遇到那些困难,失眠抑郁也不会复发,也无需再承受失眠抑郁之苦。后来我父亲遭遇车祸,随后患抑郁症、癌症,在他患病的五年中,我想尽各种办法希望信仰能帮助他好起来,但毫不奏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情况越来越糟糕直到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
笔者观察到,目前中国的教会主要会吸引或者说比较适合两种人(我这里所说的是平信徒,教会专职人员不在我讨论的范围内):
一种是生活无忧、但精神需求较大并且尚未得到满足的人,这部分人一般工作和家庭至少有一样不错或者都不错,身体无大碍,经济状况一般达到了中产以上;
另一种就是底层的,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不想改变现状或者无力改变,这部分人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见识不多,经济状况也不好。
除此之外,也有不属于以上两者的,但多半都是信主时间不长,还很新鲜处在信仰蜜月期的。
以上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于个人成长和改变实际生活的诉求很低。
这也正好吻合了中国教会所倡导的理念——试图单单通过信仰的力量来超越人性超越现实生活,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过度美化苦难
这里说的苦难是长期影响到基本生活的,不是什么最近感冒咳嗽发烧啊,找不到对象啊,跟家人闹矛盾啊,孩子不听话啊,工作中遇到瓶颈啊这种地球人都会遇到的事……教会里流行一句话叫“苦难是上帝化了妆的祝福”,《荒漠甘泉》就是这类属灵鸡汤的典型代表,认为苦难的益处主要有以下几点:
苦难破碎人的骄傲,让人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促使我们思考生命的终极意义,把我们带到神面前;
苦难是神对我们的熬练和陶造,就像炼金子一样去除我们生命中不讨神喜悦的渣滓,让我们成为合神心意的器皿;
苦难让我们经历神的安慰,以后可以去安慰和鼓励遭遇相同苦难的人,成为神祝福别人的管道。
诚然,在我经历身体的病痛和父亲病故无力改变当时的状况时,我也是靠这些活过来的。但苦难就是苦难,祝福就是祝福。我身体受到极大的亏损是祝福吗?我没有父亲了是祝福吗?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利有弊,苦难自然也有它有利的一面,硬要因为苦难有利的一面把苦难说成祝福在笔者看来是一种片面的自我催眠、自我麻痹、自我意淫。
我看到,有的弟兄姐妹患了癌症时居然很兴奋,觉得这是神给她的一个祝福;一个弟兄还说抑郁症是他的好朋友。有一种精神疾病叫“情感倒错”,就是这样该哭时笑、该笑时哭。“我对你们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灾祸的意念,为要叫你们末后有指望。”笔者认为,苦难绝不是神的本意,更不是为了祝福人而特意加给人的;时下不少教会过度地美化苦难,但又不教导如何智慧地应对和脱离苦难。如果基督徒只是片面的听信苦难是祝福,不寻求其他改变的途径,就只有一直靠着信仰的力量被动地承受苦难,而最后扛不住的例子并不是少数。
二、忽略人性的基本需求
人有物质性的身体和精神性的灵魂,就有物质和精神的需要。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的需要都是神造人的时候设计的,满足这些基本需求的东西都是不可替代的,缺什么就该补什么,不可能通过直接跟神建立“柏拉图式”的亲密关系单单靠神得满足。
饿了就需要吃饭,渴了就需要喝水,困了就需要睡觉,孤独了就需要跟人交流。“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并不是“人活着不是靠食物”。人饥饿疲惫的时候必然烦躁,身体疼痛的时候必然心情低落。长期生病不可能因为从神得满足就能跟不生病一样。人有情感需求,需要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所以神也面对最初的亚当时说“那人独居不好”。
到教会去就是需要在跟肢体的互动中认识神,要是可以“只见耶稣,不见一人”,“单单敬拜神”,“看神不看人”那还去教会干嘛?自己在家单单敬拜神不是又省事又省时?同时又反复强调“不可停止聚会”,要“委身教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施比受更有福”的前提是要有可施的,人给不了自己没有的东西。人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有限的,只出不进最终只会油尽灯枯。
三、消极等待不作为
圣经里确实多处出现“等候神”,更多是心态上对神寻求,内心安静下来等候神才能明白神的带领,真正信靠神,稳行在神的道上不至失脚,并不是不做任何事。但是笔者认为,时下教会过多地片面强调等候神,但又不教导在等候时要自己具体该做什么,结果往往就是消极等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情况得不到改变,然后又说要学习忍耐的功课,只好继续靠着神加给的力量被迫忍受现状。
最典型的现象就是教会里一堆一堆的大龄单身姊妹,无论在哪个教会都是一大群姊妹,零零星星几个弟兄。教会里有很多关于如何预备婚姻的讲座和婚姻关系、亲子关系的辅导,理论上一套又一套的,但是很少有帮着单身基督徒找对象的。反复强调基督徒只能找相同信仰的另一半,但对于弟兄少姊妹多这个普世性的问题怎么解决,答案是“交给神,神会预备!”而这个答案是可以回答一切问题的万能标准答案。我所呆过的比较多的教会都是大肆渲染婚姻多么苦多么难,单身多么自由潇洒惬意,是神特别的恩赐,都是劝单身基督徒尤其是姊妹要耐心等候神。结果要么一个又一个敬虔的姊妹在“等候神”中蹉跎了岁月,要么一些承受不了大龄未婚压力的姊妹跟非基督徒结婚并且遭受教会的非议。
四、公式化解释人的所有问题
我发现有类教会在这点上比较突出。这类教会里面的人属于我前面提到的第一种人,大多受过高等教育很理性,逻辑思维很强,善于思辨,喜欢辩论高深抽象的神学问题。他们大多数因为自身生活水平还不错,很难理解别人生活中的实际难处,更无法有同理心体谅别人的感受,通常不去了解别人的具体情况而把人的一切问题简单粗暴地归结为“以自我为中心”的罪,把一个简单的公式往所有问题上套,好像人是一个机器,按一个按钮就可以按照固有的程序执行指令。
因此这类教会往往注重律法,强调要做这个做那个,不去做就是因为堕落自私的罪性,于是经常指责人给人定罪。有一个这样的神学老师,经常在网上凭别人三言两语批评指责素昧平生的人,认为只有这样指出别人的罪引人“归正”才是神爱罪人的正确方式,结果让不少人对其敬而远之。
五、过于追求神迹奇事
这一点在另一类的教会中很明显。这类教会追求说方言、医病、赶鬼、说预言、砍断咒诅和圣灵充满,在聚会时经常又唱又跳又哭,在不信的人看来神叨叨的。
这样的教会里老年人和文化层次低的人居多,而且身体和精神有病的人特别多。他们相信通过大声宣告、赞美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有很多医治释放的特会。那时我头痛厉害,一次特会上牧师给我祷告头痛退去,他祷告后我觉得头好像真不怎么痛了,但是回家后该痛还是痛。他们常常会说谁谁疾病靠神得医治,但我从来没有亲眼见到哪个真正得医治的。曾经听他们说某个弟兄去做一件神不喜悦的事洗澡的时候皮肤变成了蛇皮,认罪祷告后就好了,我就找那个弟兄求证,他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六、鼓动服事
服事是我们因为对神的爱的带着自由意志的回应,基督徒服事神的确是成长的一个步骤。人要成长就必须不断地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服事就是做事,当一个人该明白的基要真理都明白的差不多了,服事就是将头脑明白的真理实际运用的一个过程,理论上确实能帮助人成长。但目前在教会服事绝不是一个好的成长途径和体验。
目前,基本上所有的教会都鼓励信徒参与服事,告诉人服事才能更好地成长。有个师母还跟我说参与服事我的病才能好,才能找到对象。但实际上,一个教会相当于一个组织。一个组织的管理者、组织架构、制度建设、业务水平、团队建设、人员培训等对于组织中人员的成长至关重要。而大部分教会,在这些方面都是很不成熟的。跟一般组织不同的是,教会服事门槛很低,所以服事的人素质参差不齐。当出现矛盾冲突时,就回到神里面祷告认罪悔改彼此饶恕来缓解张力,而不是具体解决问题。靠着神的力量可以暂时缓和矛盾冲突,但旧有的模式还在,新的矛盾冲突很快又会出现,于是很多服事情的人最后伤痕累累地退出。听一个姊妹讲我曾经短暂呆过的一个教会一些人品行恶劣,比起不信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我跟他们表面接触时到没有发现这些,让我深感这些年我没有深入参与到教会的事务中是多么明智之举啊。
分析总结
笔者认为,造成以上几方面问题的原因都是一个:当下中国教会水平低,还不足以用基督信仰来正确引导人成长。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就会阻碍生产力的发展。教会的讲道都喜欢讲新约,因为新约是教导,纸上谈兵的理论教导是最简单的。但每个人的情况千差万别,这些理论如何联系到实际的生活,在具体的处境当中如何运用,这是信仰改变实际生活的关键。
在中国大部分教会专职人员长期与社会脱节,根本不懂怎么把信仰与中国社会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除了翻来覆去地讲 “顺服”、“忍耐”、“信靠”、“交托仰望”、“放下自己”等等这种原则性的属灵高调,讲不出有具体操作性的东西来。
耶稣说“你们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灵巧在驯良之前。信主十多年,我只有一次在教会听到讲灵巧像蛇的意思,还是美国的一个公司老总讲的。而中国教会里的人,大部分都属于社会边缘群体,很难给出有建设性的建议。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难道牧人仅仅只是给羊精神力量吗?“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神是智慧的源头,难道不能赐给我们足够的智慧在这个世界上更好地生活吗?除了天灾人祸这些不可抗拒的事件,我们遇到的大部分困境都可以通过智慧地应对处理来改变。就像一个人身上背了100斤的砖,他明明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把这些砖一块一块地卸下来轻松前行。但往往教会的教导却是回到神里面从神那里支取力量来继续背着这100斤砖前进。人是有限的,再怎么从神支取力量人也只是人,不是神。而且往往新的砖又加上来了越来越重,从神支取力量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砖重量的增速,直至不堪重负。这时又会说是因为对神的信心不够。
综上所述,现实情况是如果一个人要想成长改变,很难求助于教会,从教会得到具体的帮助和建议。我不知道国外的教会什么样,但至少目前在中国是这样。因此,个人除了寻求信仰之外,要成长改变还一定要向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优秀专业的社会主流人士请教,并且找到有助于成长的环境和平台。如果仅仅想满足点精神上的情感需求找个抱团取暖的地方,教会是一个可选项。但也要看是哪种教会,如果教会里的人员层次低素质差身上带刺,去抱团只会被扎伤。如果去一些很教条化的教会还会招致上纲上线的指责批评,让人苦不堪言。
在写本文过程中,我也跟一些弟兄姊妹交流探讨,跟神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有个弟兄说也许是时下教会的这些问题拦阻了我和神的关系,当我越明白时下教会的现实局限,越能从束缚中走出来,就越能亲近神。
还有些弟兄姊妹关心我目前的信仰状况。在我生命中的一些大事和重要转折点上,还是有过很多对神的正面经历和体验,让我无法推诿:神在绝境时为我开出路,让我不至完全扑倒。如果没有信耶稣,我肯定会重蹈我父亲的覆辙,步他的后尘。我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位创造者和掌管者,也一直都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公义、神圣、爱、真理、良善、盼望。在我还没有发现有更好的人或者事物比耶稣更具有这些属性前,就还是继续信着耶稣吧!不然,心何处安放,灵魂又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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