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关于基督教的认识中,有两个根深蒂固的观念,被执着地认为它们是不变的真理。一个是科学与神学的对立,一个是神学与历史发展的对立。
传统观念认为神学是关于信仰的问题,是对上帝话语的系统化,上帝的全能与全知不受任何自然规律约束,也就是说在基督教中的上帝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自然科学本身不是创造,而是发现自然中的规律,这个规律不能随意改变,它的结果总是限定于相应的条件。上帝意志的无条件性与自然规律的条件性本身就是一种矛盾。因此,神学,甚至基督教的一切都与以自然规律为研究对象的科学相矛盾。
另一方面,信仰被认为是对上帝的信仰,而上帝是绝对真理,是不会变化的。既然神学是关于信仰的说明,是对上帝属性和话语的体系化,那么显然也是不会变化的。因此,神学在历史中也不会变化。
神学究竟是不是科学?神学究竟有没有变化?当我们沉浸在教会向我们传递的教义中的时候,任何变化都是对教义的亵渎。因为,教义本身就是一种灌输性的程式化。任何与教义相违背,甚至任何对教义的怀疑都是不被允许的。因此,上述两个观念的形成实际上不是事实,而是教义灌输的结果。
美国学者伊桑·H.沙甘在其著作《现代信仰的诞生》一书中说道,“信仰有其历史,它随时间而变化。”(《现代信仰的诞生》社会科学出版社,第7页)这种变化并不好把握,因为在作者看来不论是世俗的基督教研究者还是虔诚的基督教学者,都需要一个稳定的信仰对象,前者需要它的稳定性,在流变的时间中衡量其变化;后者也需要他的稳定性,以衡量在变化的历史长河中基督徒不变的身份。对这一矛盾解决的最好办法,不是殚思竭虑地思考,而是回到历史的文本中,这些文本记录着不同时代人们对于信仰和世界的思考。
神学这个词本身的演变,就像我们诉说着它的发展史。古希腊语中,神学这个词由神与逻格斯/话语构成。在古希腊的神话中,诸神都有人一样的心情和变化,因此在神学这个词中的神显然不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含义。逻格斯在古希腊文化中,是不变的规律之意。因此神学在古希腊文化中的意思则是关于神不变的信息。在柏拉图那里,神学就是哲学,因为只有神那里的理念世界才是不变的,而我们这个世界则只是理念的倒影。
到了亚里士多德,同样是把哲学也就是形而上学看成不变的系统观念,是一切变动世界背后的根据。如此一来,希腊哲学本身在后来的发展中,就为基督教神学大厦的建立,预备了根基。但是希腊哲学从泰勒斯开始,经过众多的哲学家,让我们看到他们自身的变化与发展,那么当他们进入基督教神学的时候,显然也是经过变化之后才逐渐适应了基督教的需要。
在中世纪开始的12、13世纪,神学这个概念同样是含混的。这种含混包含了两个概念,第一神学是“上帝的话语”,是上帝自己的启示。第二神学是“关于上帝的话语”,也就是一切与上帝相关的神圣事物都是神学研究的对象。
正是神学的这种含混性,让我们看到在后来的发展中,神学沿着两个方向发展变化。前者被僧侣神职人员发展,他们建立了关于上帝话语的神学体系,而后者则被修道院院中或者经院学者中对天体等感兴趣的哲学家发展。这些包括安瑟伦关于上帝存在证明的思考等。这一线索发展到后来就是我们所能看到牛顿笛卡尔等近代科学家。
在《神学与科学的想象》这本书中,开篇作者就说“16、17世纪曾短暂出现过一种新颖独特的看待神圣事物的方法,一种类似的‘世俗神学’。之所以世俗,是因为它是由世俗人为了世俗人而构想出来的。伽利略和笛卡尔、莱布尼茨和牛顿、霍布斯和维柯,他们要么根本不是神职人员,要么在神学上没有拿过高级学位。他们不是职业神学家,却都长篇大论地探讨神学问题。此外,他们的神学也在如下意义上是‘世俗的’,即他们的神学‘指向尘世’”(第1页)这些近代科学家却大部分都是基督徒,他们仍然相信着上帝。只是他们不再满足于那种把神学定义为不变的“上帝话语和启示”的僵化体系,而是把眼光他投向了神圣事物——我们的世界。
如果我们把眼光突破宗教教义灌输框架,那么就会发现这种框架的矛盾。上帝创造的世界与上帝的相关性,显然上帝和世界的关联要远大于上帝与宗教教义的关联。因此上帝的神圣性,显然也关联了世界的神圣性,那么神学从上帝话语与启示的视角移到世界视角,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发展过程。
在近代科学诞生和成长的过程中,神学为它们提供了充分的养料。这些养料曾经从古希腊文化中滋养过神学,现在又滋养着近代科学。这些包括对上帝身体的思考,上帝有形无形,上帝的属性等,这些思考延伸开来就是近代哲学科学的本体论问题。
上帝的全能与自然规律之间有什么关系。在笛卡尔那里这是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理性与身体之间的协调问题,尽管他最终将这个归结到大脑中的松果腺,但是问题并未解决。到了斯宾诺莎,真理本身就是规律,只有服从规律才是自由。而来莱布尼茨则把它们归结为充足理由律。历史的发展是按照神意还是有自己的自由,因此历史决定论与历史自由论在上帝是否具备主导性,在近代科学的发展中也掀起了争论。
这些问题都是神学的自然延伸。
现代世界的打开模式,恰恰就是在这种关于神学主题的思考中建立的。神学是不是科学的问题,尽管在虔诚基督教看来是个不言而喻的问题,但是当我们把它们放进历史中,总会发现这个问题是不存在的假问题。因为神学与科学,神学与哲学从来没有对立过。那种刻意将他们对立起来的观念,不过是教义灌输的结果罢了。
图书信息:[美]阿摩斯·冯肯斯坦,《神学与科学的想象》,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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