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今天的成都平原,越来越超大城市化,让我这个在成都生活过十余年的中年人觉得跟不上城市发展的节奏,于是,我遁入成都周边的乡下,却猛然发现,几百年前,山野之中,这些小小的村庄,早就和世界链接,几百年前就“很国际化”了。在一次意外的游历中,我看见了舒家湾,这个四川深山里不起眼的村庄,居然有300年天主教信仰历史,让人惊叹。在四川的深山里,有不少天主教堂,这让很多游客不解,稍微查考一下历史,就知道原因了,因为清朝康熙、乾隆时期,发生了影响历史的“礼仪之争”,于是推行“禁教”。在1858年《天津条约》承认传教合法之前,很多天主教传教士只能躲向西南深山传教,所以,在西南深山中,遗留了很多天主教遗址。这篇文章,是我第一次造访舒家湾的纪录。
眺望金堂
【一】回望300年舒家湾
舒家湾,一个普通的村庄,位于四川金堂县的一个小山坳,有一座漂亮的天主教堂。过去几百年,这个村子都是隐世秘境,但现在已经逃不过抖音快手的视野,去往舒家湾的路上,很多模仿背包客的城市旅行者,他们慕名而来,只为打卡发圈,对天主教文化完全无感。
舒家湾教堂
搜索四川金堂县志等相关资料,关于舒家湾教堂有一些零散记载——
清康熙42年(1703年),意大利籍传教士穆天迟、毕天祥到金堂传播天主教;
清乾隆37年(1772年),法国传教士马若望、赵奥斯丁建立舒家湾天主教堂;
1902年(这一年代说法存疑,更可能是1900年庚子年),发生舒家湾教案,舒家湾教堂被当地红灯教毁坏;后来舒家湾天主教堂获赔17万两白银,法国神父狄壁重建舒家湾教堂;在舒家湾教案中,几乎所有舒姓全部遇难,幸存的也远走他乡,从此,舒家湾再无舒姓人家;
在这些书面文本中,遗漏了一位重要的天主教神父,据说是第一位中国籍神父(有此说,笔者未考证),是从陕西来到金堂舒家湾的李安德神父。李安德神父大致在1700年左右来到舒家湾,在此传教14年之久,后来病逝并安葬于此。李安德神父的墓地就在舒家湾教堂后面的山坡上,葬在李神父旁边的还有一位法国传教士墓地。李安德神父虽是陕西人,但却精通拉丁文,他的14年传教笔记全部用拉丁文写成,至今保存在法国外方传教会档案馆。
李安德神父墓地
美丽的舒家湾教堂依然屹立,曾经舒家湾教案的苦难历史也在那里,教案中被屠杀的教民到底有多少,没有具体文献记载,保守估计有800多人,仅仅教堂外面的坝子就屠杀了300余教民,面对红灯教如此血腥的屠杀,当时的教民无一人变节,仿佛重演古代罗马基督徒被送进斗兽场的殉道历史。在舒家湾教堂后山上,有一座圣人墓,埋葬了当年在教案中被屠杀的黄明光神父和另外7位教友(其中有一位70岁老人和两个7岁小孩)。正因为这段殉道的历史,舒家湾教堂在天主教世界拥有极高的威望,是很多教友心中的圣地。
舒家湾眺望金堂
【二】舒家湾教堂的神学美学
舒家湾教堂的整体风格,很中西混搭,外观既有哥特式的风貌,也混搭了中式飞檐屋顶,结合得很自然,一点也不唐突。也许是因为教案的历史记忆,重建的舒家湾教堂,左右侧门上方分别刻写着“趋赴”和“干城”,“趋赴”提示着一种奔向上帝之城的精神向度,“干城”则出自古汉语中盾牌和城墙的意思,也比喻捍卫者,提示着一种捍卫上帝之城的精神力量。中间拱门上方的两侧刻写着“懿母鸿仁通浹洽,恩君极惠遍周流”,极其儒雅的文风提示着耶稣与圣母之爱。天主教的汉语文本保留了一些文言文传统,和新教的汉语文本全面白话有明显差别,这很难说哪一种更好。
教堂拱门上方题刻
教堂侧门上方题刻“趋赴”
教堂侧门上方题刻“干城”
教堂外侧十二门徒雕塑
在教堂的左侧,安放着十二门徒的雕塑,这些造像栩栩如生,对于不了解天主教信仰的人,这些雕塑有利于帮助认识信仰的内容。进入教堂的侧门,是一个中式的庭院,但两边房屋的墙壁装饰是中西结合的天主教图案,那些雕花很繁复、很精美,仔细定睛细看,才看出门框上圆形的雕饰是鱼的图案组合,真是精彩,让人回忆起古书里记载的基督教早期标志——鱼。进入教堂内部,更是让人眼睛一亮,由对称的10根纯木大柱子撑起约7.8米高的空间,面阔八间29.2米,进深三间12.2米。横梁上匾额题写“无上真主”字样。正前方的圣坛很有神圣感,桌台上的灯火闪耀跃动,仿佛信仰的热力持续不灭。上方的彩色玻璃很有哥特式的崇高感,也有现代主义抽象绘画的简洁感,色块有红、黄、蓝、绿、紫几种色,透过天光映射,仿佛通往新天新地的水晶国度(《圣/经.启示录》的画面)。天顶上亦是亮点,由系列的中国画花卉图案组合,颇具装饰意味,这也反映出天主教在文艺复兴后兴起的新巴洛克审美趣味,新巴洛克审美趣味在图像美学上更加繁复,似乎是对宗教改革时期的加尔文们的的反驳。在圣坛的两侧,分别是圣约瑟雕塑和圣母雕塑,二者表情祥和安宁。
教堂窗花“鱼形图案”
教堂内观
教堂前方圣坛
五彩的彩色玻璃
圣母和圣约瑟雕像
阳光透过教堂窗棂
桌台上的灯
这次造访,有幸邂逅了当地教友的下午祈祷,他们用金堂四川话唱读经课,唱读时,男声、女声交替重叠,颇有韵味,其经课中的字句亦保留了一些文言文句式。等待他们祈祷完毕,我征得教堂管理人员同意,给几位老教友拍摄了一些肖像照,发现这些老人的精神状态特别好,眼睛明亮有光泽,皮肤发亮仿佛抹了一层膏油(难道是圣/经里说的喜乐油)。其中一位老大姐说她是四几年的,但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几位老人提到了一个神迹,我不敢全相信,但也不妨纪录下来,他们说当地教友死亡火化后,残留的头骨片上,有十字图案或拉丁文图案。信仰这事,有超自然属性,谁能完全说清楚呢?
和教友罗大爷聊天时,我问他家里是世代天主教徒吗?他说,到他孙子一代,已经是十七代天主教徒了。十七代,让人叹服,300年光阴中,舒家湾走过多少客旅的身影。当然,今天乡村的信仰困境是一致的,罗大爷说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了,随着他们这代老人渐渐离去,舒家湾教堂很难后继有人了。虽然舒家湾教堂有旅游业的价值,但旅游终归是旅游,只有旅客,没有客旅。
舒家湾的教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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