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一华东80后牧者：导致当下中国教会陷入瓶颈的三大危机与出路

过去40年里，中国的经济发展举世瞩目。在这40年间，中国教会也在这个时代的浪潮中经历过繁荣与复兴。40年过后，随着全球化、世俗化、新冠疫情所带来的复杂影响，使得中国教会的光景有走下坡路的趋势。当下有不少的信徒、牧者以及教会的发展前景，都被一种无力感和迷茫感笼罩着。

近日，一位来自华东的牧者张晨光牧师（化名）分享了他对目前教会处境的一些反思和心得。

张晨光牧师，一名80后牧者，从农村教会信主领受主呼召，随后得到神学的装备，也曾在家乡做过神学培训的事奉，十年前，他的家庭来到华东一城市带领一间小教会；到如今他全职事奉教会已有20多年。

从感受到农村教会1990年代的复兴浪潮，到2000年前后伴随着城市化人口移动带来的教会差派浪潮，许多同工去往不同城市做扎根和持续性的牧养，再到城市教会的复兴与发展，对于张牧师来说，这近20多年来，他是一名亲历者。但如今，他发现，随着环境的压力和世俗化对农村和城市教会的双重影响，不少教会的牧者近来有“躺平”的现象。

张牧师认为中国教会正处在发展的瓶颈之中，在他看来，导致发展瓶颈的主要有三个原因：“信众危机、同工危机和教会危机。”他认为解决之路在于，牧者需在艰难的环境中持续仰望耶稣，找回初心，成为榜样。

一，信众的危机

“如果一个教会在真理的教导上全备和深度不够的话，信众就容易去外面找“零食”吃，久而久之，他们就流失了。”三年疫情期间，教会因实地聚会受限，网络聚会一时间成为主流敬拜聚会的方式。这个过程中，信徒对教会的归属感来到一个不稳定状态。比如，信徒若是在本教会得不到足够的喂养，他们就更容易去看，去听网络上不同牧者的讲道资源。这个过程中，成功神学、恩典神学、极端灵恩教会等，他们就会把一些教会的信徒吸引过去，若信徒没有分辨力地接受了新的理念，牧者再想拉回来，发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信徒需要在真理的装备上加强，牧者有责任帮助他们建立基本的分辨力，不然信徒就会追求符合他们个人喜好的，听起来很顺耳的‘牧者的声音’。 另一方面，教会里的信徒很多不是本地人，他们若是可以买房安家，就会成为比较稳定聚会的人，但若是因为大环境的变化，失去工作，他们就会离开这座城市，因此他们的流动性很大，有的人是被牧者培养了几年，但是他们为了更好的工作，放弃了主的呼召也不在少数。”

二 ，同工的危机

张牧师透过圣书中三个故事，来探讨当下教会全职同工所面临的危机。

第一，靠经验 不靠主

教会的同工群体需要从摩西两次击打磐石的事件中吸取足够的教训才行，上帝第二次没有让他去击打磐石，但是摩西跟着自己的经验去做了，而没有依靠等候上帝的启示去做。张牧师观察到，当一个教会全职同工服事久了，他就会累积一些事奉经验，比方说，今天会有人教你怎么带领一场敬拜，你也照样做了很多年，一直很有效果的样子。但有时，这样的同工也会经历没有带出敬拜该有的果效的亏欠；有些人可能没有经验，甚至唱歌跑调，他也能带给很多人心灵深处的感动。不是说方法不重要，而是事奉的重点有时不在于过往的经验，而在于有上帝的同在。

第二，失去警醒 试探绊倒

看大卫的一生，他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分外警醒依靠上帝，他不敢犯罪得罪上帝，也不伤害他的仇敌。但当国中太平后，他睡到日落西山，起来后看到了爱将的妻子在洗澡便动了奸淫之心，谋杀了这女人的丈夫。现在强调物质和舒适的文化氛围里，让许多教会全职同工变得格外松弛，内心不够警醒，各样的试探一来到，不少同工会变得软弱，甚至跌倒离开起初的呼召。

第三，失去原则 妥协求存

摩西在山上领受律法的时候，很长时间不下来，以色列百姓找到亚伦说，我们不耐烦了，你现在给我们造一个金牛犊吧。亚伦肯定知道这样做是得罪上帝的，是违背他的职业伦理的。但是他为什么还造金牛犊呢？因他面临一个选择，如果我不造这两个金牛犊的话，二当家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但是我造了，虽然上帝不喜欢，但是我可以保持我的领导者的位置。所以这个危机就是没有原则，为了迎合了当权者或者有影响力的信众的需要，而放弃了原则，这样的事奉会折损福音，亏欠上帝的荣耀。

三，教会的危机

对于教会危机的层面，张牧师从教会的管理、新老两代人际关系、教会与榜样三个方面来分享。

 “一言堂，牧者错则全教会都会错。”

张牧师直言到：“从教会管理层面来看，目前中国教会的主流管理模式有两个，一个是长老制，另外一个就是家长制。一般的情况，当农村的本土教会以及从农村过度到城市的教会，许多教会仍然用的是家长制的模式来治理，它的优势是教会整体的执行力比较强。他讲话下面大家都要听。它的弊端是会造成一言堂，对的也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若牧者错，全教会都错，从教会角度来看，在管理方面以及资源分配方面都会出现问题。比如，在一个教会的团体里，有一些牧者同工是懒惰不做工的状态，但是照样和辛苦做工的人拿一样的薪资。这样的情况虽被一些同工提过多次，希望改革健全的管理制度，但一般都会被老牧者否决。” 

“老一代不放权，新老两代矛盾凸显。”

 张牧师认为，“在教会牧养层面，老牧者与新一代的同工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紧张。其原因之一，在于老一代的牧者不愿意放权，即便牧者培养同工很长时间后，但仍然不放心让同工去做一些事工或是担当教会的要职，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有些牧者他很享受那种在上面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感觉。比起老牧者不愿意放权给新人更糟糕的是，教会里普遍存在新老两代牧者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的问题。一方面体现在老牧者对年轻人不尊重，比如说，当年轻牧者提出对老牧者善意的建议时，老牧者常回复的是：‘我过去事奉时，你还穿开裆裤呢，你们动什么呀，听我的就好。‘从知识和新时代认知的角度来讲，年轻人肯定是高过老一代牧者的，但反过来从过去事奉主的经历上，老牧者确实是年轻牧者学习的榜样。但遗憾的是，一个人不能总拿着过去的榜样来压制人。老牧者更需要在当下的事奉和行事为人上依然成为年轻牧者的榜样，这样会更有说服力。”

“牧者的生活没有成为榜样，教会就没有希望。”

“无论是哪一个领域，其实，人都是需要看着榜样来成长和进步的，教会更是如此，从基督教宏观视角来看，耶稣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效法耶稣的传教士们的鲜血成为了中国教会的种子。正是因为这些榜样的力量，感召着更多人领受主的呼召和托付，成为一粒麦子。从微观的角度来看，一间教会里，牧师首先应该成为效法耶稣生活的榜样，他在持守真理、接待信徒和推动事工等方面，需要成为信徒的榜样，如此，才能让他所宣讲的和所行的成为一体，成为生命和见证。”

 “当一间教会里，信徒们在牧者身上没有看到榜样的时候，这个教会就很难能够有在困境中的突破。牧者讲台讲得再好，但牧者若没有过一个爱教会、爱信徒的生活，信众是不会真心跟从的。今天很多牧者总是在强调权柄，但权柄不是为了荣耀自己和寻求自己的利益。耶稣给我们看到的真相是‘真理加上榜样就等于权柄。’”张牧师补充到。

（为保护受访者 文章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