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崇拜上帝的理由是出于信仰还是强权？

笔者成长的宗教环境是一个多神充斥的农村。说是多神，但并不是多种多种宗教，这些神都是民间宗教的各种精灵和志怪小说里的神祇。邻居们崇拜的神灵包括《西游记》师徒四人，狐狸精或者百年大树，王母娘娘或者某某仙姑，送子观音或者其他菩萨等等。在这些宗教信仰共存的乡村空间，充满着竞争。这些竞争的承担者当然是那些被认为能附在身上的巫婆神汉，而他们的竞争的内容则是通过神力大比拼。

分享这些神力大比拼的例子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读初中的时候，一个女同学在寒假结束之后没有返校，后来问及其他同学才得知她被“鬼附了”，鬼附的症状则是兴奋，晚上无法入睡，大喊大叫，而且力大无穷，能一下子从地面跳到一米五高的箱子上。当然，按照精神医学的标准看，这显然是精神分裂的表现。但是在偏僻的农村，科学尚未普及，此外村民的收入尚无法承担进医院的高昂费用。

同学父母的选择当然不是医院，而是让村里的巫医过眼。但是过了几个巫婆神汉的眼之后，并无改善。当然这几个巫婆神汉的选择与更换，也是根据类似“大众点评”一样的口碑来选择的。最后，他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在当地基督徒的建议下，来到了教堂。一群基督徒情绪激动地把我这个女同学围在中间，为她做赶鬼的祷告，也许是被这群人的热情吓到了，她表现出恐惧的表情。祷告结束后，她的母亲对基督教的上帝颇有好感，尽管她本身不是基督徒，但是基督徒的上帝能让“附在”女儿身上的鬼害怕，这足以表明上帝的神力比其它神灵更大。

我的母亲在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一直牙疼。牙疼本来是蛀牙或者龋齿引起，拔牙或者补牙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在那个时代除非喝农药和威胁生命的重病，是不会进医院的，顶多在村里赤脚医生那里买几片药丸了事。因此，为了缓解牙疼，父亲请了风水师，在家里也改了风水，母亲则把附近几个村庄的巫医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我们村西的一个“服侍”王母娘娘的巫婆“看好”了。这期间的选择当然也是神力和疗效的比较。自此之后，我们全家的不顺利和身体大小疾病，都会去找她医治。

我的姐姐，从小身体虚弱，经常身体不舒服，特别冬天身体发冷。起先在没出嫁之前，我母亲会带着她找那位本村的那位巫婆，尽管疗效不知道如何，反正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出嫁之后，我姐姐找了婆家邻村的一位在当地很有名气的巫婆，据说她“服侍”的也是王母娘娘。找到她之后，开始听说挺灵验，比家里本村的巫婆神力更大，因此有那么几年经常往她那里跑。当然，每次跑过去，尽管人家并没有明确说明收费，但是每次还是要意思一下点心。这样很多职业的巫婆神汉能有着不错的经济收入。

后来，姐姐的基督徒邻居，常常提及基督教的上帝，以及教会中上帝医治的例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姐姐到了教会。教会吸引她的除了上帝的神力，还有一个团体生活。据姐姐后来说，她去教会信了上帝之后，身体医治很好，以前的那些症状没再出现过。后来她不断向我父母传福音，把十字架贴在我家堂屋中堂上，原来那些是敬拜某仙姑的位置。

在我父母也转向基督教之后，原本在我家的神灵，无处可去只能跑到我叔叔家，后来堂弟因为和邻居琐事喝药自杀未遂，据另一个巫婆说这是那些从我家离开的仙姑作祟的缘故。

这些在我父母眼里，被认为是上帝和耶稣神力更大的说明。

在农村那些基督徒中间，对耶稣的信仰大多是出于与其它神灵神力竞争的结果。至于耶稣的福音以及那些道德要求，则没有太多地进入视野。进入视野也是那些实用主义的法则，不打人不骂人，不生气不磕头等等。

这让我想起我们人类对外星人的态度来。在对外星文明的想象中，地球文明始终是处于弱的、被侵略和占据的一方，因此面对外星文明我们的表现同样是复杂的。在小说《三体》中，面对三体文明的到来，官方分成两个群体，一方是和平的，认为三体文明是高级文明，我们不用防范，他们一定是友好的。一方是防范的，组建了世界军队，研发武器等。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那就是三体教的崇拜者，他们把三体文明当成一种宗教来信奉，因为三体文明在他们看来可以更新地球文明。最终对三体文明的防范占了上风，这就是面壁者计划，因为三体文明太强大了。

不论是崇拜三体，还是防范三体，都是基于三体的强大而言。那些崇拜三体，创立三体教并成为其教徒的，与那些通过比较而选择一个神力更强的神信奉是一回事。我们信奉他们，把自己摆在他们的强大之下，这其实是出于改变自己弱小的目的。在这种目的之下，我们关注的是他们本身具备的神力，具备的破坏力，具备的改变当下自我的强大能力。

然而，耶稣与这些强大的神不同，他从一出生，就不是一个强者，最后还被各种羞辱直至钉上十字架。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的门徒才四下逃散，彼得三次不认耶稣。这可能与很多信徒对耶稣的印象不同，在这些信徒眼里耶稣还是一个强者，这也是崇拜耶稣的原因。

当我们把耶稣的强大放在第一位的时候，耶稣的教导就容易被忽视。耶稣的教导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说出的，因为每个普通人都是软弱的，时代的一粒灰尘对每个普通个体来说都是一座大山。但是一个普通人的软弱，是不能通过将自己变得强大而改变弱势现状的，因为这种强大是建立在对其它弱势的普通人征服的基础上。我们希望通过具备巨大破坏力的神灵，来使我们自己强大，这种强大其实不过是一种力量的表现。

耶稣以普通人的身份告诉我们的强大，不是建立在征服弱者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强大的自我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个体，这些平等的个体联合成一个彼此平等的团体，通过制定平等的规则来限制强权，这才是每个个体真正的强大。因此强大不是通过增加个人的力量来实现，而是通过限制强大者来实现的。这就是耶稣说的，“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