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看社会】乡村纪事系列·家庭没有硝烟的战争

1984年出生的小方，在父亲眼里是地地道道的超级剩男，六十多岁的父亲对于小方婚事的忧愁，简直比长江还长，因为小方婚事和小方的冲突更是让他觉得这些孩子都是犯上作乱，应该枪毙都不为过。

出生于1984年的小方，恰赶上计划生育严打时期，费了好大的周折，总算在两个姐姐之后生下了他。在农村儿子太重要了，比生命都重要。你可以贫穷，可以是个残废人，甚至可以是个二流混子，但是如果你是个没有儿子的人，那么你就比他们还被人瞧不起。

小方自小就被作为重点对象养大，自小学起就成为父亲的骄傲，因为小学成绩好，在村子里与其它同龄小孩相比，成绩在班级前列，经常代表学校去镇上参加学科竞赛，最风光的一次是代表学校去参加镇上组织的市区动物园游玩，这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是最大的荣耀，这些都让父亲觉得头上有了光环。也沉浸在这种特殊的荣耀里面，经常与邻居孩子比较，自己总觉得胜人一筹。

小方的好成绩一直保持到小学毕业，中学到了镇中心中学，全镇的学生集中到了一起，小方的学习便没有了优势，所以小学的光环成了此时的压力，父亲也觉得不如以前。尤其是升入高中之后，成绩变得平平，父亲曾经的光环至今在起作用，一边唠叨努力学习，一边叹息小学的优秀，小方的压力可想而知，有一次自己把一个星期的饭票丢了，不敢讲，幸好被他姐姐发现精神不对，要不非得饿晕不可。小方自小顺服，对于父亲的话很少违背，相较于两个姐姐，是孝顺的典型。

姐姐读了医学中专，2000年毕业，那时如果安排在县城医院，需要十万，如果安排在好的乡镇医院需要四到五万块的赞助费用，对于一般家庭的姐姐，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在家里等待编制空缺。在等的一年里，姐姐去了南京的一家私立医院。一年之后，镇上医院有了医生职位终于有了空缺，父亲命令姐姐回来，姐姐只好听从，回到只有每月六百元薪资的镇医院。姐姐回到镇医院之后，父亲的荣耀感开始从小方的小学成绩转移到姐姐的身份上来，因为姐姐是医生，村里人看病喜欢找熟人，所以对于父亲也就另眼相看，这种另眼相看的感觉让父亲觉得自己很有身份，特别是春节和中秋这样节日，邻里找过姐姐看病的，多少会有些表示，送一条鱼，或者送一瓶酒什么的，父亲觉得这是被人高看了。特别是过春节，姐姐回家，邻居会有几个妇女或者老太太找到家里，让姐姐免费看病，占个小便宜，而最苦恼的是姐姐，好不容易休息，现在还要应付这些邻居，最高兴的是父亲，这用他的话说叫人家往咱脸上爬。父亲最喜欢这种感觉。

2004年，小方高考，成绩不是很理想，但是走个专科还是不错的。为了选择专业，父亲带着小方找到时任公务员的亲戚，亲戚给予的建议是选择技术性专业，将来好就业，也比较稳定，因此亲戚建议学习建筑专业，包括建筑设计，土木工程之类，但是父亲坚决反对，认为自己在农村给别人建了一辈子房子，现在儿子又要给人建房子，不能重复自己的路。父亲思来想去决定给小方报考一所省内专科学院的文秘专业，文秘毕业之后就是秘书，将来可以到县政府做秘书，成为国家人员，这样脸上有光，孩子也能生活的好。所以木讷的小方就这样按照父亲的专业报考了文秘。

这个时候在镇上做医生的姐姐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但是姐姐一心想深造，提高学历。工作之后，姐姐见识慢慢多了，眼界也广了，她要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自学专科，然后准备再考研，通过自己的实力，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农村。姐姐本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但是家里人着急，却是清理之中。选择什么样的女婿，这是父亲脑海里的重大问题。那个做公务员的亲戚有个同事，是副县长，他有个儿子与姐姐同龄，父亲就想与这个儿子洁一门亲事，但是又没有足够身份和地位的人提亲，自己又没有勇气去自荐，所以那几年时间，父亲便对人说自己女儿已经有了对象，在县城城里，以此拒绝了所有的提亲者。在他心里，虽然自己不提这门亲事，但是只要副县长的儿子没有对象，那么他就有机会。父亲就这样沉浸在与副县长结亲的幻想中，直到人家有了对象结婚，母亲有一次与邻居说起，姐姐才知道这个事情。

小方文秘毕业之后，没有工作，而是继续读了本科，学了经济专业，因为专科是文科，不能改技术专业了，再者说已经入了文科的行，想改技术类也很难了。弟弟毕业之后，没有按照父亲的指示回到老家，而是到了长三角一个地级市发展。与此同时，姐姐经历了两次考研的失败，原因一个是自己毕竟中专毕业，基础尤其是英语跟不上，其次不能合理评估自己的实力，总想报考沿海省份的医科大学。在结束了第二次考研失败之后，她认识了一个男孩，只是这个男孩远在上海附近的城市读研究生，两人算是情投意合，中学即是相识，男孩的班主任还是姐姐的亲戚，在人生的阅历上，也是相近。当他们建立恋爱关系之后，父亲大发雷霆，一是认为这个男孩会骗她，在外地，又不了解，不知情，怎么能相信；其次是女儿远嫁他乡，离开自己。按照父亲的意思，姐姐要选一个吃国家饭，有单位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派出所的临时工，看大门的，烧火做饭的都行。就这样，父亲反对姐姐的恋爱反对了五年。

认识男孩的那一年，按照男孩的建议，她考取了中部省份一个医学院校的研究生，在她离开家的时候，她看到父亲眼里的失落。后来父亲打电话常说起，她走了之后，就没有人给她送酒，没有人找他递烟了。

小方的二姐初中毕业，后来随自己的丈夫也在小方工作的城市生活，定居，后来姐姐研究生毕业之后，也到了男孩的城市，这样姐弟三个算是在一个城市里，但是最先到这个城市的二姐，在父亲眼里成了罪人，因为正是她到了之后，小方和姐姐才会去。

随着小方年龄的增长，婚事问题已经让父亲睡不着觉，但是小方有小方自己的生活，小方越是不结婚，父亲就越是觉得两个女儿罪孽深重，在他的眼里，弟弟的终身大事，姐姐要全权负责的。

现在父亲已经不要求女方的身份和地位，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他觉得小方结婚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只要他一天没有对象，这个担子就一天天加重。小方也由原来听话孝顺的儿子，变成大逆不道的不孝子。父亲至今不明白，小学成绩优秀，处处给自己争光的儿子，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变成这样。

父亲和子女的这战争，不知道什么能结束。城市化带来的不仅经济收入的提高，同时还有眼界的开阔，个体的成长。这种成长表现在和父母的冲突中，父母观念中对子女的干涉通过一句话完整地表达出来，不论多大年纪，你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父母从来没有将长大的子女看成一个和自己平等的成人，在父亲看来，子女的生活应该通过父亲的安排，或者按照父亲的意思开展，这样才是彰显了孝顺的内涵。被城市开阔了眼界的年轻人，要把自己看成与父母平等的个体，自己也是一个成人，这样冲突就来了。这种冲突在父母看来是不孝顺，感叹社会的腐化；在子女看来是脱离的父母干涉走向独立的代价和过程。子女不愿再做父母脸上的金子，而是要做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