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带我去战斗——论把天堂作为宗教诱饵的危险性

公元317年，也就是东晋建武元年，在位于今河北满城一代的东晋北平发生了僧人误祚起义，立沙门为天子，意图推翻东晋政权；仅过了二十年，337年也就是后赵建武三年，安定人侯子光自称佛太子，聚集千人于杜南山，自称大皇帝，建元龙兴。自此之后绵延的千年中国历史，这种假称佛太子的沙门起义络绎不绝。乃至明清时代的无生老母说，也与此关系密切。

之所以会有这种沙门起义，根本原因在于弥勒教的传入并迅速世俗化。弥勒教于汉末传入中国，盛行的教义或者说影响最大的教义是世俗化后的三佛应劫说，即是由燃灯佛掌教的青阳劫时代；由释迦佛掌教的红阳劫时代，这两劫救度两亿人；世界大灾难来临的时代是白阳劫，由弥勒佛下世掌教，救度残灵九十二亿回归天宫。到了明清时代又演变出无生老母，是这三个佛的最高神，是无生老母派遣这三个佛来度人的。正是这种救世思想，让人们反抗现实世界的同时，给予了否定现世的天堂期待。

弥勒教崇拜在唐代的时候，又与摩尼教教义结合，生出元末推翻蒙古人建立明王朝的香会。香会创办人是河北的韩山童和刘福通，喊出的口号是“明王出世，弥勒降生”。明代建立之初，深知民间宗教力量的明朝统治者们，对民间宗教甚至所有宗教进行毁禁，但是摩尼教在毁禁之后，又以罗教的形式出现。

摩尼教教义是二宗三际说，二宗即是善恶，三际即是初际，中际，后际。未有天地的时候，善神和恶神也就是光明和黑暗是相邻的国度。但是黑暗王国欲望太大，侵略光明王国，这个时候光明王国的大明尊召出善母，善母又召出初人，初人又召唤出五明子，与黑暗王国战斗，但是均以失败告终。五明子被恶魔吞噬，初人被善母救出。为了五明子的安全，善母创造世界，这个世界物质都是恶魔的身体。在后来的战斗中，黑暗王国模仿光明王国信使创造了亚当和夏娃，由此产生后来的人类。但是人类的身体是恶魔所创，但是灵魂还是具备光明分子的，这是人类可以被拯救的原因，也是传统基督教对灵魂和肉体区分的起源。摩尼是最后的拯救者，类似于耶稣，他要拯救含有光明之子的人类重返光明王国，所以他们要遵守各种戒律，以脱离现实的黑暗世界。在摩尼教教义中，现实世界是受黑暗统治的世界，天堂就是那个光明世界。毋庸置疑的是，摩尼教的教义对当下传统基督教教义的基础和框架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

如果说在历史上的农民起义，他们都是官逼民反，反抗统治者，或者因为灾荒导致，那么他们所要达到的目的就是他们那个美好的天堂，所以官逼民反与饥饿可能并不能形成大规模的起义。起义之所以会形成规模的根本原因就是，文人祭司们为了获取权力，而以所谓的民间所盼望的“天堂”的诱饵利用民众，以宗教的模式组织了民众运动而已。

清乾隆三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774年，位于京杭大运河西岸的寿张县一个小村子里，一个叫王伦的村民发起了一场起义，他们聚众数千人，短时间内就攻陷了临清县城，让临清的守军震惊不已。乾隆皇帝派兵镇压的同时，也对当地官员进行问责，但是经过审判否定了因苛捐杂税和官员失职的导致起义的指控。而寿张县这个地方地处运河边缘，经济相较其它远离运河的地区来讲还是不错的，1774年又不是灾荒的年份，并且王伦在县衙里还做过几年差役，所以与当地政府关系还算融洽，里面也有关系可以摆平很多麻烦。所以这样一个背景下，灾难和官员的失职可能都不是王伦起义的原因。王伦传授的宗教后来被称为清水教，就是只喝清水就可以达到不饿的地步。在起义人员的供词中，我们不难看出人们参加起义的原因，“我们百姓都受皇上恩典，今年寿张各处年岁俱各有收，并不荒歉……他（王伦）说现在正遇劫数，必须不吃饭的人方能过劫，又说他是收元之主、真紫微星。”（《东安口供》57-60，乾隆39/10/无日。转引自美·韩书瑞《山东叛乱》第178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第一版）在那个文盲率奇高的年代，做过衙役的王伦在村子里算是精英，他在这场起义中，充当了祭司的角色和先知的角色。

天堂并不仅仅含义是人类死后的世界，比如在文学中它是个美好的代名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中，女孩的奶奶就是把女孩带去的没有寒冷饥饿的地方就是天堂，比如俗语中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就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但是在宗教里，它就是一个现实的世俗世界，这个世界是可以通过人的努力达到的。

伊斯兰教的乐园就是天堂，那里有绿荫覆庇，有水、乳。酒和河流，住的是大厦，吃的鲜果，有美丽的妻子陪伴，过着永远和平平静的生活。基督教也有天堂，就是新耶路撒冷，金碧辉煌，绿树成荫，树上每月都结果子，叶子可治百病。佛教的天堂在须弥山，是宇宙的中心，日月都围着它转，山上有个富丽堂皇的城叫善见城。道教的天堂也是民间民众认为的神仙所在地，玉皇大帝生活的凌霄宝殿。摩尼教的天堂显然那个光明世界，与这个魔鬼统治的世界相比，没有战争，痛苦，疾病等的美好地方。

纵观各宗教的天堂，无非是物质的丰富，让人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不会枯竭；没有战争，没有贪官，没有盗贼；人都长得漂亮英俊，没有丑陋之徒。

在与地上现实世界的对比中，天堂不过是人类欲望的极大满足罢了。人们为天堂所做的，所追求的，也大多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所以以天堂为诱饵的战争，虽然建立了政权，但是并不能让文明前进多少，不过原地踏步罢了。而那些祭司文人在利用完天之后，就会禁止天堂，任何一个利用宗教起义的王朝，在建立政权之后，就要消灭宗教。天堂只是那些文人祭司享受物质丰裕的地方而已。

在那个底层民众物质匮乏、灾难频仍、远离权力的年代，天堂是一个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观念，三佛应劫说和摩尼教的善恶二元说，为底层民众提供了几乎完美的对当下苦难生活的解释框架，让人们为了那个满足欲望的天堂铤而走险，为文人祭司甘心卖命。所以东方闪电才那么猖獗，才会出现招远的杀人案，因为末日就要到了，他们天堂就要实现了。

在笔者读小学的时候，邻村有许多村民半夜嚎叫，还有半夜去量地，后来知道那是基督宗教变异出来的呼喊派和常受教，他们相信末日马上来临，土地重新分配，所以他们分田分财产。

天堂对应着末日，有马上到了的末日，天堂才有实际的意义，如果几万年之后才是末日，那么天堂对人根本没有吸引力。所以那些鼓吹天堂的，一定会鼓吹末日，鼓吹现世的黑暗，因为现实的黑暗是末日来临的征兆。这种欲望满足的天堂，吸引着那些处于边缘的，失败的，对现实世界充满仇恨的信徒，因为在这个天堂中，他们可以实现他们的欲望，拥有他们希望拥有的权力和财富。为了那个天堂的愿望，这些宗教徒们铤而走险，实现实际只有鼓吹天堂的文人祭司才能享受的天堂。

但是耶稣否定了天堂，在福音书中耶稣没有提及天堂，当他的门徒问他，天堂什么时候降临的时候，耶稣否定了天堂降临的时间，他说只有上帝知道，连子都不知道。取而代之的是天国。从耶稣对门徒的教训中，我们看到天国并不是世俗的和欲望得到极大满足的状态，而是一个更高的更超越的状态，高于现实，而不否定现实世界。

天堂是耶稣否定的，把天堂作为诱饵也是最危险的，可惜在很多传统教会中，天堂还处于主流地位，传福音以“信耶稣上天堂、不信下地狱”观人为的狭窄了耶稣的教导，亟需改变。

回到福音书，回到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