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与圣诞节——相似的套路，不同的结局

万圣节才过不久，年轻人欢欢乐乐玩地很嗨，教会里却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生怕这“万鬼节”带坏了教会里的小年轻——有的直接以审判者的姿态禁止，有的究根溯源苦口婆心，还有的以神圣的名义宣布当行的“属灵”之事，当然也有呼吁无须大惊小怪的。但我每当在这个节日里，却经常想到基督教另一个重大的节日——圣诞节，并且进行比较，发现这其中有不少很有意思的地方。

严格说起来现在的万圣节（包括前夜），是从基督教体系里面传下去的，而且过这个节日的，也是以西方世界的基督教国家为主。无论它的前身是如何，基督教对这节日的“圣化”使它得以传承了下来。在基督教的语言里，这“万圣节”的“圣”字指的是基督教诸圣，以此来替换了本来的万鬼（也有说为纪念未封圣的祖先）。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万圣节本是基督教对于异教风俗的对抗或者说“圣化”。在早先的时候，万圣节是有专门的弥撒的，如今这样的传统，应该只存在于天主教体系里面了（笔者是新教）。

而圣诞节其实也是一个将异教风俗“圣化”的产物。对于耶稣降生的具体日子，一直都没有准确的说法。12月25号这天本来只是为了纪念太阳神的，教会将这一天定为基督降生的日子，本意只是为了取代原有的偶像崇拜。因此，万圣节和圣诞节，其本来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很不同：万圣节屡遭批评，圣诞节却是每个基督教派所共尊的（东正教虽然日期不同，但是同样看重圣诞节）。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差别，第一是二者开始的时间不同。万圣节开始的时间是早于圣诞节的，是在基督教成为主流宗教之前，因此所能产生的影响力自然大打折扣。往往那些皈依了的原异教信徒，一方面接受了基督教和对诸圣的尊敬，另一方面又保持着传统的风俗，所以从根本上万圣节就“圣化”的不彻底。即使现在，依然也是一个四不像的样子，一方面是为纪念基督教先贤，另一方面万圣节被人所熟知的又是巫婆、鬼怪、南瓜灯。

而圣诞节则正式开始于基督教兴起之际。伴随着君士坦丁及其后续君主的强势，基督教以横扫之势，几乎征服了罗马帝国的所有异教。此时圣诞节可谓是应运而生，能够取代原先太阳神的崇拜，正是建立于强大起来的基督教、以及异教的衰落上面。所以圣诞节越来越纯粹，不像万圣节那样变得不伦不类。

第二个原因则是地点的不同。万圣节起源于英国，虽然英国现在一片繁华，甚至曾经形成了“日不落帝国”，但早先时候不过是一片蛮荒之地。历史上英格兰主教的贫穷甚至让人感到震惊。又因为孤悬海外，远离政治中心，即使基督教再强大，那时候对于该地区的影响力也是有限的，甚至后来教会还再次对英格兰地区进行了宣教活动。而当基督教真的在英格兰强大起来的时候，四不像的万圣节已经形成其根深蒂固的风俗了。彻底推翻一个传统还可以做到，对传统改良则太难了。

圣诞节的起源地则是罗马帝国的政治中心，而且是在一个基督徒占大多数的国家里面。推行这个节日不光是主教们的提倡，还有海量基督徒的迎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面，基督教对于异教甚至曾有诸多暴力活动，因此圣诞节取代太阳神崇拜，是一场强大对弱小的湮灭战争，并最终以基督教大获全胜结束。于是圣诞节伴随着罗马的越发强大和基督徒的数量激增，建立了正统地位并无可撼动。而因此带来的则是圣诞节的越发纯粹，它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基督教节日，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宗派去反对。而起源于偏远之地的万圣节自然没有这些优势。

第三个原因是神学问题。即使将万圣节完全圣化，它也会面临一个问题：诸圣的地位再高，也始终及不上耶稣的地位。因此这个节日的重要性在宗教上来说就弱了很多。而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让这个差距更加显明了出来。无论什么宗派，哪怕反对三位一体的宗派或其他异端教派，信仰的对象也是耶稣基督。而新教对于所谓的“基督教诸圣”的地位是不承认的，那自然也没有了什么纪念的必要。天主教的神学里面则仍然有着封圣的传统（起码是承认圣人的地位的）。所以反对万圣节的，新教占大多数。即使有天主教的反对，也是试图对万圣节进行改良，将重心放在对圣徒的纪念上。新教的反对甚至有不少是直接定罪的。因为这里有很明显的神学冲突，包括圣徒的地位、居间之地的理解、甚至两个宗派的正统性等等，万圣节的教义支撑在新教里面是不被承认的。因此，万圣节受到与圣诞节非常不同的待遇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个原因则是人心中的“圣洁观”。旧约之中，因人干犯了耶和华的忌邪而被击杀者屡见不鲜。因此在犹太人心中律法的地位才被提了上去。这也是法利赛人和爱色尼人出现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守护信仰的纯洁，立志不沾染一丝的污秽。这样的坚守看似属灵，其实久而久之变得越来越僵化、无情、自义。就拿耶稣的时代来说，为了守住律法，犹太人甚至抛弃了怜悯、慈爱，律法成为了一种枷锁和厚墙，拦阻了人去认识神，反而催生了一群假冒为善的人。要知道，如果按照当时的犹太律法，耶稣的确是犯罪了的，因为他称神为父。而耶稣在时人看来，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世俗人”——他们称耶稣为贪食好酒的人。

所以掺杂了一些异教风俗的万圣节，在有信仰洁癖的人看来实在是罪大恶极。更不用说万圣节与撒旦教之间关系的诸多传言（其实万圣节远远早于撒旦教）。但说实话，这样的“圣洁观”其实就是律法主义而已。往往在批判一些“世俗” “不属灵”的现象之时，也连带着扔了怜悯、慈爱、公义、谦卑和智慧。因为这样的人是站在律法的执行者的地位上进行审判的，但是谁又有这样的地位呢？

其实，笔者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提倡去过万圣节。在我看来，如今的万圣节其实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完全被商业化、娱乐化的节日，原有的无论是异教思想还是基督教理念，都已经极其地被淡化了，并不需要去严格地反对它，那样甚至会出现反效果。任何一个节日其实都是都在不停地发展和改变中，就拿圣诞节来说，一开始也没什么圣诞老人和圣诞树，但后来教会依然接受了这些传统，严格来说，圣诞老人骑着麋鹿满天飞，不一样含有迷信色彩？所以能带坏人的，并不是那些已经严重商业化的节日传统，而是不完整甚至扭曲的信仰理解。正如那些严谨恪守律法的法利赛人，为了实现对上帝的热爱不惜一切代价，最终却成了一群假冒伪善的人。他们的热心，闭塞了他们的双眼。

基督徒在这世界上的确是有争战的。但这种争战并非明刀明枪的对打，也不是要去极力抹杀掉所有的反对者或异己者，而是像耶稣所说的那样：“我若从地上被举起来，就要吸引万人来归我。”想要人们不再热衷这些被商业化、娱乐化的节日（圣诞节又何尝不是一场商业、娱乐的盛宴），而是都热衷于对耶稣的信仰，那就唯有将耶稣的形象高举起来，不是停留在言语上，也不是去将所有的“不属灵”定罪，而是活出来，实践出来耶稣的教导。并且是在这个被很多人认为是黑暗的、邪恶的世界上活出来，不单在教会里，不单在讲台上，也不止在文章里。还是耶稣那句话，他要在“地上”被举起来，然后通过“吸引”的方式使人归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