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方济各即将访问蒙古：蒙古与天主教及其他信仰的一段错综复杂的历史

天主教教宗方济各即将对蒙古进行历史上的首次访问，而蒙古这个国家仅有不足1500人的少数天主教徒，且都是从1992年才开始皈依的。教宗的这次访问是对蒙古这个国家的一次提醒，该国与基督教及其他很多信仰有着一段漫长且复杂的历史。

蒙古只有340万人口，且至少87.4%为佛教徒。这个北邻俄罗斯、南接中国的内陆国家开始摒弃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接纳不同宗教的时候，一个小型的天主教社区开始存在。当时，蒙古也恢复了与梵蒂冈的外交关系，欢迎起天主教传教士。

但是，早在13世纪时，蒙古人就知道天主教了。作为一名研究亚洲宗教的学者，我知道早在公元八世纪时，也就是在蒙古人崛起于蒙古高原的很久很久之前，通常作“东方教会”（Church of the East）的一种基督教传统，景教（译注：或作聂斯脱里派教会），就已经传播到了该地区的周边。公元1000年左右，蒙古高原上几个古老部落皈依了景教。

蒙古帝国

1206年，成吉思汗在征服了蒙古高原上所有其他的游牧部落后，建立了蒙古帝国。之后，这个帝国将版图从蒙古扩张至东地中海地区。

蒙古人最初信奉的是萨满教，崇拜长生天（译注：Tengri，可音译作“腾格里”，这里采用传统汉译名）。但是，为了可以维持对这个庞大帝国所有臣民的统治，成吉思汗颁布了大扎撒（译注：也可作“成吉思汗法典”），允许治下人民自由信奉自己的信仰。在蒙古帝国的统治下，人民信奉着佛教、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

被蒙古人征服的部落中包括景教基督徒，这些信徒相信耶稣基督具有人神两性，反对马利亚是神之母。社区中有女基督徒在与帝国数个可汗成婚后，开始在内廷事务中占据主导地位。

教宗的信使

蒙古人的征服，为广袤欧亚大陆上进行远距离文化、宗教和商业交通铺平了道路。天主教传教士们第一次可以沿着陆路前往东亚。

成吉思汗及其诸子在中亚和西亚发动了一系列军事战役，征服了欧亚大陆大片土地，疆域抵达到如今匈牙利和土耳其的边境。

在征服中亚和西亚期间，蒙古人经常是放过很多基督徒，虽然他们也对反抗蒙古统治的基督徒举起过屠刀。

蒙古征服震动了欧洲拉丁世界的很多人和中东地区的穆斯林。1241年，就在蒙古大军入侵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后不久，天主教教徒英诺森四世派出天主教传教士，前往蒙古汗庭寻求和睦。这支队伍中间，就有一位名为若望·柏郎嘉宾（John of Plano Carpini）的耶稣会修士。

1246年，柏郎嘉宾奉教宗之命出使蒙古汗庭，劝说帝国新的统治者、成吉思汗之孙贵由改信天主教。但是，贵由却要求召集教宗和其他欧洲统治者宣誓效忠于他。

天主教传教士们找不到让蒙古人皈依的办法，但还是继续与继任的统治者们合作。

1248年，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的好友、方济各会修士鲁不鲁乞（William of Rubruck）在访问耶路撒冷期间拜会了多明我会修士龙汝模（Andrew of Longjumeau）。当时，路易九世正率领十字军东征地中海地区的穆斯林，鲁不鲁乞对龙汝模提出的与蒙古人结盟对抗穆斯林的建议很热衷。

1253年，鲁不鲁乞出使位于哈拉和林的蒙古汗庭，劝说成吉思汗之孙蒙哥皈依基督教。但蒙哥不仅在回信中拒绝皈依基督教，还威胁说如若欧洲人不接受蒙古人永恒之神长生天的话，他将挥师入侵欧洲腹地。

天主教和景教

鲁不鲁乞的出使虽未带来任何可以立竿见影的劝化效果，但留下了更为深久的影响。

在鲁不鲁乞这番出使之前，天主教传教士和景教之间的交流寥寥，鲁不鲁乞记录下蒙古帝国版图内景教社区的活动。天主教传教士的到访也使得很多蒙古景教徒开始前往西亚朝圣，用以扩大他们在蒙古帝国舒适区之外的影响力。

1287年，景教僧侣拉班·扫马（Rabban Bar Sauma）从今天北京附近的元大都出发前往耶路撒冷进行朝圣。后来，扫马的学生拉班·马可（Rabban Markos）成为服从蒙古统治的伊尔汗国（今伊朗）的东方亚述教会的牧首，尊号为雅巴拉哈三世，也就是该教会的领袖。

同时期，天主教传教士也开始在中亚扩大影响。1307年，一位名叫若望·孟高维诺（John of Montecorvino）的方济各会修士在元大都建立了一间天主教教堂，还奉教宗克莱门特五世之命，于1313年成为经他劝告有6000名天主教徒的汗八里教区总主教（译注：汗八里即元大都，考虑到这里是指职位，故遵从传统汉译）。

蒙古的宗教复兴

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蒙古的宗教景观会根据由谁统治该地区的不同而不断变化。

13世纪后期，在成吉思汗另一个孙子忽必烈统治的时候，很多蒙古人皈依了藏传佛教。1368年，蒙古人退出中国中部和元大都，藏传佛教和天主教信仰受到压制。景教社区逐渐消失，并再也没能恢复过来。

到了17世纪清王朝统治中国和蒙古的时候，佛教得到复兴。20世纪，由于苏联的干预，蒙古实行共产主义，其政治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佛教再一次衰落。

1992年，蒙古完成民主化转型，蒙古人再次被允许自由信奉自己的信仰：佛教开始兴盛，天主教传教士也来到该国，建立起一个小型天主教社区。

当天主教教宗访问这片宗教错综复杂的土地时，其来访会在地缘政治和宗教角度上具有重要意义。2023年6月，作为国际和平努力的一部分，教宗的和平特使访问了俄罗斯。但是，还从未有过教宗访问过俄罗斯的邻国、与梵蒂冈没有外交关系的中国。

总之，我认为天主教教宗对蒙古破天荒式的访问可能会在东亚，尤其是向中国更大的天主教社区发出重要的信号来。

文章原名为“With fewer than 1,500 Catholics in Mongolia, Pope Francis' upcoming visit brings attention to the long and complex history of the minority religious group”（参考中译：蒙古的天主教徒尚不足1500人，但天主教教宗方济各即将的到访，让人们注意到这个宗教少数群体悠久且复杂的历史），原作者陈怀宇（Huaiyu Chen），为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宗教学教授。本文依据Creative Commons license进行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