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洗约翰运动的神奇来生

原作者按：
《希伯来书》的作者提醒基督徒，他们被很多“如同云彩的见证人”围绕。从那时起，这片“云彩”的规模一直在不断扩大。在这篇月度专栏文章中，我们将思考过去2000年帮助组成这片“云彩”的人与事。这些人与事帮助组建了今天存在着的基督教会社区。

我的教会曾经印制过一张新年格言卡，向社区承诺“要为上帝的下一次伟大运动准备好人们的心和教会结构”。作为一间相信圣经的福音派团契，我们并不期望什么激进化新启示。相反，作为拥有2000年历史之信仰的成员，我们知道，虽然核心信仰经历数个世纪而顽强屹立着，但重点、结构和策略都有变化，有时这些变化甚至还是很激进的。关键在于，要认识我们这个特殊时代里的“上帝的运动”。由此就引出施洗约翰及他追随者的话题了。

今天，施洗约翰（请勿与使徒约翰相混淆）在基督教、伊斯兰教（在阿拉伯语中，他的名字叫叶哈雅，Yaḥyā ibn Zakarīyā）、巴哈伊教和曼达安教（Mandaeism，历史上以伊拉克为大本营）都受到高度尊敬。所有这些信仰都视约翰为一位先知，很多基督徒也尊他为一位圣人。

但是，在曼达安教信徒之中，约翰被尊敬为他们最伟大的先知和教师；其信仰可以在他们的圣典中寻找到，包括《大宝藏书》（Ginza Rba）和《约翰之书》（Draša d-Iahia）。这种对施洗约翰的激进看法可能源自这一自二世纪出现的诺斯底信仰。

施洗约翰：先驱者

《路加福音》第一章向我们介绍了施洗约翰，说他是为耶稣降生所做的准备之一。福音书告诉我们，他是祭司撒迦利亚和妻子以利沙伯的儿子。同时我们又知，以利沙伯是摩西的哥哥亚伦的后裔。这样，约翰就有了不可指摘的旧约预言根基，让他置身于上帝向犹太人展现自己的宏篇巨著之中。提到亚伦，是让我们回想到犹太人从在埃及作奴隶的日子里解放出来。毋庸置疑的是，我们应将其作为理解上帝即将揭示的伟大运动的提醒。

在《路加福音》中，约翰在古代先知传统（体现出受人尊敬的先以利亚的灵命和权能）中的地位和他是去到即将到来的更伟大未来的桥梁（为主准备好人民）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在《约翰福音》里面，施洗约翰明确否认自己与以利亚有联系（《约翰福音》1：21），但耶稣本人后来明确地称他为“应当来的以利亚”（《马太福音》11：14和17：11-13），这点不同寻常，可能表明耶稣和约翰对施洗约翰的作用的解释不相同。

不过，对观福音书坚持认为他在履行旧约中先知的职责，为弥撒亚准备好道路。在《马太福音》和《马可福音》这两本书里面，对约翰不同一般的衣着的描述令人回想起《列王纪下》1：8中对以利亚的描述。这里当明确点名的是，不存在任何轮回转世的暗示，它与犹太教及之后的基督教都是格格不入的。

除了具体提到以利亚之外，先知履行旧约诺言的作用也明确地与约翰联系在一起。《马可福音》（可能是最早写成的福音书）描述约翰为《以赛亚书》中预言的应验者，因为预言有说将有一位使者被派往前面为主准备祷告，还成为“在旷野喊叫的人声”（《马可福音》1：3）。

事实上，《马可福音》中表述的预言是由《以赛亚书》、《玛拉基书》和《出埃及记》中的经文组合而来的。这本福音书的部分手稿也是用文字“正如先知书上写到的那样”替代进行了承认。《马太福音》也包括了相同的（经过修正后的）源自《以赛亚书》40：3的经文，即“在旷野预备耶和华的路，在沙漠地修平我们神的道”。《马太福音》强调的是“在旷野有人声喊着说”（《马太福音》3：3），而《以赛亚书》则更为强调预备发生的地点。但是，两者的意思显然是一样的。马太之后将《玛拉基书》和《出埃及记》中的经文移到他后面的记述中，说的是耶稣引用了其上的经文。

约翰在约旦河谷旷野里的活动地点，将他置身于古代先知们质朴的传统中，是与大多数犹太人在村镇里的定居社会形成了鲜明对比。

根据路加的记载，约翰的信息是个人属灵的复兴、道德转型和社会正义之一。这种转变以成人的水洗礼为标志。这样，约翰就代表成为真实弥撒亚的先驱者。约旦河的洗礼也呼应着古代犹太人逃离埃及奴役的故事，他们是越过约旦河才进入应许之地的。

之后的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在他的《犹太古史》（Antiquities of the Jews）中记述说希律·安提帕斯（译注：Herod Antipas，也就是新约中“分封的王希律”）下令在犹太沙漠的马客哈拉要塞（Macherus）处死约翰，指出杀害约翰的原因是后者的名望及其可能会给他提供一个叛乱平台的危险。约翰的信息是向所有以色列人的，由他本人进行宣告，因此绕过了圣殿、圣殿祭司等级制度和献祭活动，这对于他那个时候的犹太既有制度而言是一个巨大挑战。约翰可以说是过着本不属于他的时日。

约翰的信息里的潜在政治激进主义在福音书中没有得到充分探究（福音书更多关注的是他的属灵作用和信息），约瑟夫斯的记载中也完全没有涉及，这么做的目的是减少犹太教与希腊及罗马文化之间的政治冲突。但是，就当时来说，约翰的信息既富有社会挑战性，还充满了政治色彩。他对希律王婚姻的谴责（译注：指的就是上文的希律·安提帕斯，历史上，他以不合犹太律法的程序与原配妻子离婚，再娶异母兄希律二世的妻子希罗底，但对于这个高度罗马-希腊化的家族而言，这么做是合乎罗马-希腊法律的）无疑是给希律王带来非常现实的危险，即后者认为激进的犹太臣民可能会与阿拉伯臣民联合起来反对他的统治。他必须采取行动确保这种潜在的联盟不会发生。施洗约翰毫不妥协的道德立场也导致他被捕入狱并最终遭处刑。

耶稣与施洗约翰

在当时的背景下，耶稣与约翰之间的关系真正如何，引发了人们的诸多猜测。约翰在耶稣之前就进行事工，耶稣是在约翰那里接受的洗礼（对其他人而言，洗礼是悔改的标志），这个事实无疑对事件本身进行了推波助澜。但是，福音书的作者们坚持认为，耶稣（不是约翰）才是弥撒亚及上帝之子。后世的信徒们宣称耶稣本无罪性，也就是基督教的核心信仰，使得耶稣受洗的关键点变得更加复杂和需要进行解释。

《约翰福音》没有提到施洗约翰是选定接任以利亚的人，也无说到耶稣真的接受了约翰的洗礼，这点可能很重要。施洗约翰更像是一个“声音”，而并非一个人，因此，有关耶稣受洗意义上的任何问题都进行了回避。这或许是这本福音书强调的是耶稣基督的崇高本质，同时也要化解施洗约翰的追随者在一世纪末仍在继续活动所带来的（潜在或实际上的）问题。有关这点，我们稍后再做详谈。

对于第一代基督徒而言，在他们于一世纪后半叶（为现代基督徒）编辑福音书的时候，施洗约翰对于耶稣事工而言就是一位充满戏剧化的先驱者。这是一位质朴无华、毫不妥协的先知，宣告了神国的来临和弥赛亚即将到来。之后，这位施洗者迅速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施洗约翰运动”的来生

可是，我们现在很可能低估了新兴基督教与我们可称之为的“施洗约翰运动”（John the Baptist Movement）之间最初的活力及后来潜在的竞争。

福音书显示，即使是在约翰入狱之后，他的追随者依然在加利利的背景下构成了当代犹太教中一支公认的派别。这些人似乎是禁欲主义者兼纯净主义者。当法利赛人和律法师批评耶稣的门徒与那些被认为是弃民的“罪人”交往的时候（明显存在）放纵行为时，他们是这么向耶稣抱怨的，“约翰的门徒屡次禁食祈祷，法利赛人的门徒也是这样；惟独你的门徒又吃又喝”（《路加福音》5：33）。这就让人对耶稣及他的门徒在社交上，以及神学上的言行举止有了一个令人饶有兴致的洞察。但重要的是，这也让我们窥见到与约翰有关的那个社区群体。这个社区群体并没有因为施洗约翰的被捕并被处决而解体。

有证据显示，这两个团体之间的复杂关系一直持续到一世纪中叶，甚至可能更久一点。新约中的《使徒行传》提到在约翰死后很长时间里，其门徒依然活跃着。在以弗所，亚历山大人亚波罗“已经在主的道上受了教训，心里火热，将耶稣的事详细讲论教训人；只是他单晓得约翰的洗礼”（《使徒行传》18：25）。同在以弗所，保罗遇到了“几个门徒”，他们没有听说过圣灵，只是早些接受过“约翰的洗”（《使徒行传》19：1-7）。像他们这样的其他人可能还有很多，这些人的活动没有记录下来，对约翰与耶稣之间关系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施洗约翰运行”显然是存在一个来生的，跟基督教一样，它已经从犹大地和加利利中心地带传播开来。

迟至三世纪，今天被称之为《伪克莱门汀告书》（Pseudo-Clementine Recognitions）和《伪克莱门汀证道》（Pseudo-Clementine Homilies）的文献记录到一些无序的传统，称一个“每日洗礼”的派别在施洗约翰死后很长时间里保持着活动。我们对这样一群人和他们的信仰知之甚少，但似乎是一间激进团体继续奉约翰为他们的创始人。在约翰受处刑很久以后，他们还在宣扬着某种以洗礼为基础的意识形态。直到一世纪末甚至更晚些，这些人可能还在被视之为基督教团体的潜在对手。这点似乎也反应在某些诺斯底社群和曼达安教社区之中，因为他们对约翰及他们的《约翰之书》有着崇高的信仰。

这种紧张关系或许可以解释《约翰福音》为何要明确强调施洗约翰说的“他必兴旺，我必衰微”（《约翰福音》3：30）。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两间团体追随者之间的竞争还在继续，于是一本可能完成于1990年代晚期的福音书记载并明确了神学上的优先次序。它上面的信息是透明的：约翰是受人尊敬但已经去世的先知；耶稣是弥赛亚，是救世主，是上帝永恒本质的启示。有趣的是，这本福音书里面，没有一丝一毫我们在他处看到的约翰的疑问，就是他在狱中派人问耶稣，“那将要来的是你么？还是我们等候别人呢？”（《路加福音》7：19和《马太福音》11：3）。

《约翰福音》也特别提到在施洗约翰宣告耶稣是“神的羔羊”后，有他的门徒转而跟从耶稣（《约翰福音》1：35-37）。当时，“施洗约翰运动”显然没有就此消失。对于一些曾经投身于约翰所代表的“上帝的运动”中的人而言，接受一场更大的“运动”已经发生的事实，可能是相当具有挑战性的。

正统基督教并不会面临如此严峻的困境，因为他们坚信耶稣是上帝完全且最终的启示。但在其他方面，这一挑战也值得反思。在当新的“运动”正在发生的时候，是可能存在着坚持上一个“运动”的危险。在回顾自己的教会精神、重点和神学的时候，偶尔反思一下这一点可能是有所帮助的。

原作者马丁·惠托克（Martyn Whittock）是一位福音派人士，也是英国圣公会的认证平信徒牧师。他撰写或与他人合著过五十六本书，涉及广泛的历史和神学主题。此外，作为一名评论员和专栏作家，他也为一些出版物和在线新闻平台撰稿，并在电视和广播新闻及讨论节目中接受采访，探讨信仰与政治的互动。

他最新的书籍包括：《夏娃的女儿们》（2021）、、《末世又来了？》（2021），《十字架的故事》（2021），以及《末世政治学》和《美国维京人：北欧人如何驶入美洲土地及想象》（2023年）。他与人合著的书籍《特朗普和清教徒：福音派宗教右翼如何将唐纳德·特朗普送入白宫》（2020）探索了美国福音派右翼的历史和影响。The afterlife of the 'John the Baptist Movement 取自于他与人合著的多领域探究书籍《耶稣：非官方生平》（2021）。

原载于Christian To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