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神论的背后：繁琐问题的解决方案

我们都知道古代是个多神论的世界。在人们生活的世界中，充满了神灵。道教在举行最高仪式的时候，要请三千六百位神灵，日本神道教据说有八百万神灵，印度教中也有三千三百万神灵。当然这些不是确切的统计数字，但是这些数字也能看到古代宗教纷纷攘攘的神灵。

不仅宗教，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同样是个多神论的世界。直到今天，在我们大部分农村地区，上了年纪的村民心里，依然是个充满神灵的世界。一棵上百年的古树，或者一条宽阔的河流，一个神庙，甚至一个大马路上的拱桥，都可能居住者众多神灵，而引得他们争相朝拜。

为什么古代会是一个多神的世界呢？我们总是把宗教和迷信联系在一起，这么多神灵的宗教，我想不是一个迷信能解释得了的。如此多的神灵，在民众的心里，为什么不是错乱的，而是让大家如此相信呢？认真思考古代的多神论世界，了解他们背后的出发点，有助于我们理解宗教，有助于我们理解当下的基督教。更是有助于我们理解民众与宗教之间的关系。

我们从两个故事中来看看多神论的合理性在哪里。

我的邻居家有个小孙子，长得眉清目秀，煞是可爱。但是三岁之后，就开始变得体弱多病，经常发烧，耳朵发炎。我邻居常常半夜跑到医院就医。她对孙子的情况心疼不已。在这样的情况持续半年之后，她去找了村子上的神婆。这我神婆四十多岁，年轻的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后来被其他神婆建议，是因为某些神灵看上她的身体，所以希望附在她身上。就这样她成为神婆。

神婆对我邻居孙子的状态，提供了如下的解读。某个神灵现在需要一个童子侍奉自己，因此看上了她家的孙子，甚是重视，准备接走。这一说，把我邻居吓坏了，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孩子很可能活不多久，就会夭折。当然，既然神灵看上孩子，那么神婆也有自己的破解之法，在农村叫做换童子。换童子的仪式很简单，就是将孩子的衣服，穿在一个假人身上，然后把它放在车流量大的路口或者桥头，这样就会把自己的孩子替换掉。

我的堂哥，住在我家前面，有一年突然被诊断了胃癌，但是还好发现较早，可以医治。对于疾病的机理和治疗方案，堂哥一家都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对于为什么自己会患病，却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在医学上，一个疾病的发生机理，肯定有医学科已解释的地方。但是堂哥纳闷的是为什么这样的疾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别人身上。

对于这个医学和现代科学都不能解读的问题，堂哥只能求助于神婆。经过神婆的诊断程序，确定根本原因是他屋后一棵五十年龄的老榆树，这棵树上住了不干净的东西，因此需要把这这棵树砍掉。于是经过鞭炮和上香磕头之后，这棵大榆树被连根拔起，铲除殆尽。

从这两个故事中，我们会发现，多神的宗教信仰，或者迷信在人们生活中所起的作用。那就是对陌生事件的解释。

对于疾病我们都知道，感冒是因为着凉了，胃癌因为癌细胞，因为饮食问题或者其他生活方式问题，这些问题都可以有现代医学解决，但是我们所焦虑的，不是病因和病理，而是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轮到我的身上。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化解这种结果。因此，迷信或者宗教神灵的作用就是将陌生和神秘的东西，已知化、生活化和掌控化。我们必须有一种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掌控感，而不是不可知。

这么看来，多神论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诸多复杂问题的解决方案。解释也是一种解决。现代科学的发展，将那些问题的产生原因进行了事实解读，但是却并未解决所有问题，尤其是为什么“是我”的问题没有解决。

古代世界同样如此，现代科学并未发明出来，人和世界还是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那么人们在遇到众多问题的时候，需要一个提供解决方案的模式。那么谁来解决呢，显然神灵来提供。你出海打鱼，在天气预报还没有发明之前，面对大海的喜怒无常，人们如何解决出海的风险呢？那拜妈祖神也许是最有效的方式。拜妈祖神，让出海的渔民有了一种大海运动的参与感，让他们对大海的未知不至于那么陌生和害怕。夫妻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在现代医学的不孕治疗技术没有出现之前，拜送子观音也许是最有吸引力的。因为送子观音的出现，不仅解释了自己不孕的问题，还将未来怀孕变成一个已知事件。让不孕的焦虑，这个复杂的问题，得以解决。

因此我们能看到众多神灵，树精、黄大仙、山神、土地庙等等都在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众多问题的解决方案。因为生活范围太广，太过复杂，因此为每一种问题设置一个神灵，就成为必然。设置神灵的多少，与我们生活内容的复杂程度有关。多神的系统，是将复杂的未知变成已知，也是人们得以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基础。

为什么人们需要建立复杂多样的神灵群体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呢?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可以依靠的群体来提供解决方案。我们常说中国的民众都是原子式的，他们都是一个人或者小家族为单位，来迎接生活难题。同样印度的种姓制度，也让民众被隔离，他们只能以自己弱势的状态自己解决生活中的难题。古代的日本同样如此，等级森严，民众不可能获得强有力的帮助和保护，他们必须依靠自己来解读突然出现的苦难。这样多神系统就必然成为为数不多的选项。

为什么犹太教是一神教呢？当然仔细考察犹太教神灵系统，并不能严格说他们也是一神论的宗教。但是神灵相对较少，上帝的独一性还是呈现主要的存在状态。这有两个原因，一个他们生活的气候比较稳定，相较于中国来说，他们的生存危机小一点，第二个原因，他们有团结和严格的种族团体，每个犹太人都有自己的群体归属，这样让他们有更强后盾来应对生活难题。

今天的社会，现代文明的架构之下个体开始从集体中独立出来，这带来的更多的孤独和焦虑，因此这可以解读现代多神论的复苏迹象。这也告诉我们，基督教应该从建构神学和灵修的精力中，抽出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大家遇到的复杂而具体的问题上来。将目光指向当下的真实生活，而不是一个复杂而宏达的神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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