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又称徙刑,服刑的人被剥夺了在原来社会获得的社会身份、社会地位及社会职能,被放到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陌生世界里自生自灭。对于受刑者来说是仅次于死刑的惩罚,失去了社会属性,人也就是一具没有精神的行尸走肉。
基督教基要派的圣俗二分论
基督徒信耶稣一般是有现实诉求的,比如自己、家人的身体或精神有疾病,尝试了所有能找到的方法都无济于事,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信耶稣,人的尽头是神的起头,然后病情有了好转,就这样信了,这样的见证在每一个中国教会都不胜枚举。另外也有一些弟兄姊妹就是觉得信耶稣好,没有很现实的功利需求,就信了耶稣,用行话讲就是很有信心了。
每个人的信仰历程都是一部革命家史,信心火热的时候对发生在自己及周围弟兄姊妹身上的见证如数家珍。 有时候也只能讲自己的故事,对于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不好评判总结,因为搞不好就论断人了。
我自己是幼儿园的时候因为经常生病咳嗽,然后被交托给主。咳嗽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去医院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原因,但是一聚会祷告或者到教会就好了,然后就这么信了。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踏上了基督教这条不归路。
教会里教导信神的人跟不信神的人要有所分别:
信耶稣的是属神的、属灵的、是分别为圣的,不信耶稣的是属世的、属肉体的、属魔鬼的,因为他们不信神独生子的名。
信耶稣要时时警醒、常常祷告,一遇到不好的事情,比如又生病了,那就要省察自己是不是想了不该想的,做了不该做的,因为耶和华是查看人内心肺腑的,人的所思所想所行都无法瞒过他。
信耶稣今生有盼望,来世得永生。
信耶稣上天堂,不信耶稣下地狱。
这些话从基督教的政治正确角度来看是对的,也不好说教会在骗人,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被教导的,再说我母亲也是教会参与侍奉的同工。
现在回想,那种选民意识带来的高傲自负,把自己与这个社会隔离开来,把自己锁起来,封闭起来 ,失去了跟别人正常沟通的渠道 ,慢慢地也就失去了跟别人正常沟通的能力,孤僻怪异的性格就是这么来的。不知道如何跟别人保持正常的人际关系,更不用说亲密的关系了,跟别人的一切交流都是为了传福音,有很强的功利性,这种情况下很难融入周围的社会环境。
这是很可怕的。面对面真挚的沟通是每个人的基本需求,因为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而实际上 教会里是无法提供这样的环境的,在教会里大家最关心的是政治正确,是确认自己手里攒够了上天堂的门票,表现形式则是各种读经祷告,认罪悔改,教义解答,抵制异端,以经解经,自圆其说。
宗教徒的心是很硬的,因为平时接触的都是冷冰冰的教义教理。得救的标准是什么?谁得救?谁不得救?谁上天堂?谁下地狱?别人死后的命运都在教会的谈笑风生里决定了,那种假装掌握他人命运的虚幻权力感也是很容易上瘾的。但这终究是虚幻的,因为这套体系只有在这个圈子里才有用,在主流社会是无人理睬的。宗教徒的生活就被限制在这个圈子里,他们被教导这个世界只有这个圈子那么大,圈子以外的世界是属世的,是堕落的,是不被上帝眷顾的。谁要是敢怀疑,上帝的救恩就与他无份了,不管是今世的还是来生的。谁敢冒着今生受咒诅来世受永罚的危险来质疑教理教义呢?这教理教义的背后是教会的传统,是传道人的权柄,是上帝的主权。为了得救也就只好放弃自己的思考,放弃自己的疑惑,放弃自己受罪污染的自由意志,降服在上帝的主权之下。
在这种个人与社会隔离过程中教会起了推波助澜的主导作用,但现实中我们是无法对教会进行追责的,因为身为未成年的当事人根本无法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即或意识到了情况有什么不对,也会由于各种原因而否定自己,诸如家长的权威,教会及教会所垄断的上帝的救恩,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说让当事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其实是一种很流氓无赖的说法。这种逻辑就好比诈骗犯骗人、搞传销的拉人,我们不去谴责实施犯罪行为的人,反而对受害者说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被骗被传销是自己的选择,又没有人强迫你,不要去怪别人。
这些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才慢慢明白的,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年,而我才刚刚明白这些事情对我的影响。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是苦涩的。农村基要派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而不自知,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流放,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自娱自乐,可以说是失去了正常的沟通能力,不逃出封闭保守的教会进入真实多元社会的话只能是废掉。
韩寒的虚无主义
在初中的时候接触到了韩寒的作品,然后就入坑成了韩寒的脑残粉。当年风靡一时的韩寒现象可以说是我们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在初三的时候数学难度突然上了一个档次,我没有跟的上,但我文科还可以,所以还是考上了省重点高中。高中的课程水平比初中不晓得高到哪里去了,我选的是理科,数学这道坎我一直没有跨过去,从此成了我的梦魇,现在看来我当初的问题其实就是偏科这么简单,至多再加一个学业压力大。
现在来谈谈韩寒。他也是偏文科,理科差的一塌糊涂,但他文章写得好。一个跟自己情况相似的同龄人的言论总是会让人产生认同感。
韩寒对中国教育的言论让我看得很爽:
关于语文阅读题揣摩作者意图,作者随随便便一句话哪里来的那么多深刻的思想?分析一下居然和竟然之间的差别。这不没话找话说嘛,让人感觉十分虚伪,虽然从一颗小草引申出生命力的不屈这样类似的假大空的话我也会写,但是写多了也会抵触的,相当抵触,虽然我语文成绩没那么差,但是该讨厌还是得讨厌。
数学就更不必讲了,上菜市场买菜时要用微积分吗?那学以后跟本用不到的数学干嘛?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数学差,为自己的懒惰逃避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数学可能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放弃,虽然放弃了,但心中还是有很多不甘和负罪感,也放弃了我的自信,现在想到数学都头皮一紧浑身发秫。这时候就用韩寒关于数学只要初中水平的言论来自我麻醉。
英语,眼睛一闭以为在牛津,睁开眼一看原来在天津。要学英语完全是因为外汇是用美元统计的,如果哪天外汇是人民币统计的了,英语就不会被这么重视了。
我是不会求证韩寒言论的真伪的,纯粹是为了同意而同意,只要反对现行教育方式,怎么讲都可以。在学校的现实是不会改变了,那就只能在思想上反对。当时其实就是不想学习,一个是理科学不下去,一个是觉得文科中这句话有什么意义,你会怎么办,文章的主题思想是什么,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心情这类问题实在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后来自然而然就从逻辑上来到这一步:为什么要学习?学习有什么用?既然不想学习何必在学校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那时天天想的就是走出校门,走向社会,浪迹天涯,只要不学习就可以。
这种非黑即白的思维逻辑,极端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其实说到底是没有形成自己的是非观。在教会里面被教导了顺服听话,失去了自我辨别的能力。在学校里也用上了这套思维模式,只不过这套模式被用来在心里暗暗反对教育体制,反对的方式就是不学习,跟三岁小孩通过生闷气来引起父母关注的方式一样,这时候伤害的只是自己。
其实观点这种东西,只要不反人类不反社会正反都能说得通,只要有一颗杠精的心。韩寒当初的文章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其实就是杠精本色在线了,我现在也可以把他的文章批驳的体无完肤。但那时因为我进入社会独自生活了三四年,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关键不是因为有什么新颖独到的观点,而是因为能做什么事情,不是嘴巴里嘚吧嘚吧的讲,而是实实在在地干。从来没有纯粹的思想,纯粹的道德,一切的思想道德都有其载体,都体现在一个个具体的实实在在的活人身上。当年的韩寒文章中所体现出来的思想是与他当时的年龄经历气质不相符的,这对于一个心智纯熟的成年人来说应该是能一眼看破的,但对于不谙世事的学生来说那就是降维打击,成年人的手段对付学生娃娃还是绰绰有余的。
唯物主义的阶级斗争论
在学校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作为一个信耶稣的基督徒对这个是天然排斥的。
首先是无神论,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信耶稣前后身体病情的改变,这个任凭别人说破了天不会改变,所以对于政治课是比较反感的。
另外一个比较抵触的观点就是阶级斗争论。凭什么根据一个人所在的阶级来定性一个人的好坏?当然主要是指封建、资产阶级,这不公平嘛。 凭什么无产阶级天然正确,其他阶级天然错误,要就事论事嘛。
所以对于政治课是很抵触的。一旦有了抵触情绪又无法疏通的话那后果就比较严重了 ,所以又为自己的不学习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对无神论。期间还特别喜欢拿无知当个性,遇到事情喜欢制造对立面激化问题,把事情往极端化发展,有一种闯祸不怕事闹大的挑衅心态。
一个简单的例子,大学期间,团契有圣诞晚会,为了希望学校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晚会的信息然后去参加,我把相关信息贴在了宿舍公告栏,这个事情是不符合学校规定的,我也知道,所以不管贴了几次,最后都会被宿管阿姨给撕掉,我当时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逼迫信仰,是属灵争战。但这其实就是一个校园管理问题,学校里不允许出现跟宗教宣传相关信息,我身为学生违反了这个规定,宿管阿姨履行了她的管理职责,如果她不这么做,她搞不好就会被领导责罚,就这么简单。
学校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之后才发现历史及现实中人与人之间是分阶级的。在学生期间大家之间没有明显的区别,再加上我有意识地疏离其他人,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对此没有感觉。进入社会之后,要自己独自考虑工作生活,现实生活中看到了形形色色人的不同身份,在移动互联时代的浪潮中接触到了大量社会黑暗信息,从此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对自己的身份所处的阶层也有了了解。用一位长者的话来讲学生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十年过去了。
结束自我流放,回归真实社会
如果说基督教渊源使我脱离了社会,那么无神论的灌输就使我抵触学校生活,韩寒的出现则为我的自暴自弃提供了契机。在教会的教导里,这个社会是属世的,是堕落的,是属于魔鬼的,在这种压抑教导下出来的灵魂是干巴巴的,是呆滞的,是僵化的,是很难感受到美的。学校的灌输虽然使我抵触以致荒废了学业,但还是让我接受了基本的教育,在社会上独立生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韩寒以及各种媒体上一大批宣传体制不公社会黑暗的公知除了让人对现实绝望堕落颓废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功能。
大部分学生是分不清理想主义跟想入非非之间的区别的,这时候只要有人用似是而非的概念引诱一下,那批有志青年就会满腔热血地投入进去。信仰自由也好,民主自由也罢,总之是跟现实社会脱节,是以一种殉道者的热情自我流放于社会边缘,在被他人设计,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做英雄勇士,与这个世界为敌。也许这个梦会一直做下去,因为毕竟想找出社会形形色色的问题是很容易的,只要是个杠精就可以。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醒来,那就是理想主义结束、堕入虚无主义的一天。
是我过去的一个个选择让我成为了自己,是我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这一条自我流放的不归路,这就是社会,很残酷。这个真的只能是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我为过去的自己感到可怜,先是在宗教的怪圈里兜兜转转,在理想主义的光环下热血沸腾,在虚无主义的深渊中自甘堕落,等到明白的那一天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虚度了大把光阴,这就是人生。
明白自己被套路是一回事,摆脱套路却是难上加难。在那种封闭压抑的氛围中度过了人生的七八九十点钟,性格思想、为人处世的模式早已深深地打上了基要派的烙印,那种圣俗二分的处事模式是深入骨髓的,哪怕我现在反对基要派也是用基要派的方式来反对,这就很绝望了,精神的流放一直还在进行。
回归耶稣
耶稣走遍各城各乡治病救人的时候也就是结束那些被医治者流放状态的时候。患血漏病的妇人、躺在褥子上的瘫子、生来就是瞎眼的人、一切被宗教律法判为不洁净的人、被宗教专制所压制的人、被宗教社会所流放的人,也是被自己流放的人。
肉体的伤病固然痛苦,精神的折磨更是难熬。
所以耶稣当众对那患血漏病的妇人说:“女儿,你的信救了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吧!你的灾病痊愈了。”
所以对瘫子说:“起来!拿你的褥子回家去吧。”
所以对瞎子说:“你往西罗亚池子里去洗。”
在那个病痛残疾就被认为是罪、是不洁净、是被神厌弃同样也被自认为是神的子民理所当然鄙视的社会里,耶稣宣告被医治的人是有信心的人,这是那个社会最高的肯定。从此他们不再是被流放的孤魂野鬼,而是真实社会中平等独立的一份子。
既是如此,我们的客观处境是比耶稣时代被他医治的流放者要优越很多的。我们的时代没有宗教专制主义,90后是最后一批被基要派集体洗脑的群体,90后也是第一批享受大学扩招福利的群体。在实实在在的社会面前,在胜于雄辩的事实面前,哪怕基要派挟上帝之名把自己吹到天上去,把这个社会污名化到地狱里,都不会有年轻人再相信了。
我为过去的无知感到抱歉,但人不可能掉在在同一个坑里两次,虽然有时候要缴一些昂贵的智商税。年轻的时候谁还没做过一些傻事,但既然明白过来就不要再犯,走出自我的封闭,逃离基要派的魔窟。没有完美的人,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没有完美的社会,除非是装在瓶子里的。没有人间乌托邦,但并不妨碍我们对天国的向往。融入真真切切的社会,在社会中学习、工作、生活,这是活泼的,是真实可信的。
生命是一条流动的河流,基要派是死亡的沙漠,任你水量丰富,一旦进去就会被吸干,不留一丝痕迹,然后基要派会说你的生命是有问题的,但是要有信心,虽然现在是一片荒漠,但上帝应许荒漠会有甘泉的,于是生命就这样烟灭灰飞。
生命是条流动的河流,理想主义的名头是远方的海市蜃楼,任你波涛汹涌一往无前但却永无尽头,然后王某牧师们会跟你讲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有上帝站台,不自由便殉道,然后就这样成了炮灰。
生命是条流动的河流,虚无主义是那井底之蛙的世界,无所谓眼前的苟且,无所谓诗和远方,这一口干涸的枯井,吸尽了所有的水流,生命哪里有什么意义,人生哪里有什么目标,一切不过是虚无,最后成了一汪发臭的死水。
生命是条流动的河流,耶稣是我们前行道路上的朋友。他说:我是活水源泉,我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无人能到父那里去,其间虽有艰难险阻,我是你们随时的帮助。那逼迫你们的,那勾引你们的,那套路你们的,不要怕他们,我已经胜了这世界,跌倒了不要怕,我也曾受过试探,站起来勇敢向前行,天国就在远方,天国就在脚下。
耶稣不在雄伟富丽的教堂里,耶稣不在繁琐严谨的精美教义里,耶稣更不在基要派的神神叨叨里。耶稣不在扰乱社会治安的活动中,耶稣不在狼来了的表演中,耶稣更不在死士炮灰的热血沸腾中。耶稣在寻求他之人的心中,在祈求他之人的口中,在践行他教导之人的生命中。
希望自己以及跟我有类似经历的朋友都可以逃脱宗教网罗,走出虚无主义,结束自我流放,回归真实社会,践行基督信仰。
(注:本文原载于《福音与当代中国》杂志第二期,本平台蒙允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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