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为父母洗被,偶然再翻到木心的《即兴判断》“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明明是爱情至上主义者的痴迷伤感,用在神的身上了。这并不使我诧异。诧异的是别人读此书时难道无所觉察。”读罢暗笑,笑在宗教内的多难以这个角度的体察,亦笑木心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神之宏奇、奥妙,不是任何人可以理解、想象的(可怜总有些宗教人士自以为把神说得头头是道。如此可清晰化、逻辑化的绝非圣经里那位自我启示的神,不过自撰的神像罢)。究信仰之根底,无论理性进路,还是情感进路,皆本于爱,以致于爱。如同“这义是本于信,以致于信”(圣经罗马书1:17)。
“神就是爱”!因着这父、子、灵本身的爱,由此开放给人之爱——人间至爱成为可能——它乃是对这爱的彰显、模仿,以及在地上移动的影子,让人在信心与盼望中泅渡各样患难、破碎和失败。虽然“呼唤的和被呼唤的,很少能互相回应。”(见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但就像安徒生的童话《坚定的锡兵》里那只有一条腿的锡兵,舞女读懂了他坚定的凝望而投身火中,生命成灰心仍相印。
家国破碎,心痛如灰,迢迢归故园,重建凄凉无复兴……神啊,你的爱还在吗?你还坚立与我们所立的约吗?这是“圣中之圣”的《雅歌》进入正典之所在。至今仍在逾越节的安息日这天吟唱。没人怀疑过雅歌的正典地位,但很多人想把它从正典中拿去,实在不懂“爱情如死之坚强”。
每读经院哲学家们的书,赞其理性,更佩其灵性与爱之深切。“让我在爱你中找到你:让我在找到你时爱你”(语出12世纪的第一位经院哲学家安瑟伦)从这个角度,他们却如木心所言的爱情至上主义者。“关键不在于光,而在于完全燃烧起来的火,在于将非凡的恩膏和火热的情感一起卷入上帝的火”(波那文图拉在其《心向上帝的旅程》一书的结尾)。
“在爱欲驱使下我们试过了各种缠绵缱绻……”(见《劫余录》)经院哲学家、巴黎大学创始人之一的阿伯拉尔曾与学识过人的学生爱洛依丝爱至身体的疯狂,被阉割之后各在不同的修道院很少见面,他俩之间的通信集更像神学书和修道指导。阿伯拉尔竭力把爱洛依丝引向更崇高的爱。他这样写信给她:“上帝的婢女,过去你曾是我尘世的爱人,今天在基督的国度里,你是我的最爱,我的伴侣。”世人为其爱所感而将两人合葬,凭吊者众。
又岂是男女情爱呢?朋友、兄弟之间的神恩之爱同样感天泣地。大卫写给约拿单的哀悼诗痛到极处:“我兄约拿但哪,我为你悲伤!我甚喜悦你。你向我发的爱情奇妙非常,过于妇女的爱情。”(圣经撒母耳下1:26)约拿单对大卫之爱此曲只应天上有——本当自己是王位继承者,却舍命保护与成全大卫,只为神的心意。
这两个人更绵长、浪漫、炽烈,不在一起时通信一千多封。传说元稹每读白居易的信,无不字字句句涵泳并从头哭到尾,家人只有给他准备毛巾的份。连给对方寄块纻布都写在诗里,哥给你做件新衣服,虽不能相见,“春草绿茸云色白,想君骑马好仪容”(见元稹的《酬乐天得稹所寄纻丝布白轻庸制成衣服以诗报之》)。元稹去世,居易祭文:“既有今别,宁无后期?公虽不归,我应继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 ?
爱之极致,轮回说遂成浅薄,唯有复活得慰爱之心:“耶和华是我的力量、我的诗歌,也成了我的拯救。”(出埃及记15:2)生命之道,爱鼓弦而歌之,来于永恒而归之,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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