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处境之下的律法禁忌与变化

我成长的村庄是一个贫穷的村子。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是因为我们村子的风水问题。八十年代我们村子是没有电的，尽管隔壁村子早已经通电，我们依然是煤油灯时代。在那个煤油灯时代，村民们的生活都差不多，都在温饱线以上，再也没有富余。村里最富的一户，也就是依靠农用拖拉机在农忙时揽活赚取佣金积累财富。即使这样的家庭，也买不起摩托车，顶多比邻居一年中多吃几次肉。

我们村子的第一幢楼房是在1985年的时候建起来的，因为他家是我们镇上小学的教师，儿子也在隔壁市里做老师，因此有这个经济实力。当然，不同于今天的楼房，当时的楼房仅仅是用砖建起来的两层房子，二楼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小时候的我们，争相到他家的二楼去看风景，站在窗户边，能看到邻居好几家的院子。但是好景不长，建好楼房之后，他们刚退休的父亲就得了癌症，不几个月就去世了。

第二家建楼房的是我的二伯父，他家五个儿子，地也分的多，年收入也多，因此建了第二个楼房。和第一个楼房是一样的格局和外貌。我喜欢在他家楼房上俯瞰半个村子，大有今天在上海汤臣一品顶层看风景的感觉。的确，当时的楼房就是今天汤臣一品的豪宅。但是，同样好景不长，我伯父的二儿媳因为婆媳关系吵架，喝农药死了。

两家建楼房的人家，都相继有人去世，这在村里便形成了一个禁忌，那就是楼房克人，不能建楼房。这形成了村里第一个诅咒。

在我伯父家建了第二所楼房之后，村里五年内再也没有建楼房的。后来到了90年前后，我另一个远方堂哥，不信这个邪，也建了楼房，他家同样是依靠租赁农机致富。但是建楼房不出一年，堂哥就肝癌去世。他的去世，更是加强了这个诅咒的强大。楼房等同于禁忌，并且一旦触犯这个禁忌，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后果。

在后来的十年，村子里静悄悄的。2000年之后，随着打工潮兴起，年轻人开始背井离乡，进入城市工厂。每年春节，他们都会带回一年的收入。村子里自那时候开始，摩托车、彩电和DVD开始普及。也就是这个时候，楼房的禁忌开始被打破。

这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有钱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婚姻的需要。新结婚的人家，必然需要一栋楼房，而不是低矮的平房。因此，在这种刚需之下，楼房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建起来。村里凡是有待婚男青年的家庭，都建起了二层小楼，当然格局比原来好看多了。外墙也粉刷一新。新楼建立之后，尽管也有人去世，但是大家已经不会再与那个禁忌联系起来。

今天再回头看当时的情况，也许才能理解这个禁忌的功能。每一个禁忌，都有他的特定的处境，也有这个特定处境的功能。当时村子里清一色的贫穷，别说楼房了，能保证自己的房子不漏雨就已经很不错了。八十年代，我们村子上有很多土房子，全是麦秆做的屋顶，一到下雨，屋内必然漏雨。只有那么几乎人家建了瓦房。正是这样，楼房禁忌其实是大家一方面自我安慰，另一方面也避免攀比，而支出超过自己能力的经济财富。其实这个禁忌，在今天看来没有什么意义可言，因为每个家庭必然有人去世的经历，尤其是那种有老年人的家庭。此外，因为农村妇女的生存空间很窄，因此因为婚姻问题喝农药自杀的人很多，这样看来就不是楼房禁忌的问题，而是一个与楼房没什么关系的普遍现象。但是楼房禁忌的形成，还是满足了大家贫穷和避免攀比的心态。另一方面就是也节约了婚姻成本。一旦大家的财富达到那个水平，那么这些本不是禁忌的禁忌，就会被打破。

同样，在圣经中，我们也能看到这种禁忌被打破的过程。比如洁净这个禁忌。犹太人严格禁忌人们触碰腐尸，他们看到坟墓甚至绕着走。尤其是死亡的动物肉，还在动物中区分了不同的种类，有些能吃，有些不能吃。那么今天我们还要遵循这个禁忌吗？这就看当时这个禁忌的处境，是不是在今天还存在。

在耶稣之前乃至在耶稣时代，人们防范的除了不常见的自然灾害和战争带来的死亡威胁，其实最常态的还是细菌引起的瘟疫。这不仅带来死亡，同样带来病痛。那么这种情况下，犹太人以宗教神圣的名义，强调洁净和圣洁就不仅仅是宗教禁忌，而是一种对人的保护。正如耶稣所言，律法是为人设计的，人不是为律法设计的。律法都是出于对人保护的目的而设定。

今天，我们有了抗生素，也有了食物冷藏保鲜的技术，因此我们就可以吃一些被屠宰并保存数月的肉类，也不用再按照蹄来区分可食用动物肉了。

再其次，禁食的必要性。在那个吃不饱的时代，饥饿也是生活中常发生的事情。因此，忍耐饥饿，就成为一种人生存的必备技能。你必须把不多的食物进行分配，保证在有限食物的情况下，度过尽可能长的时间。因此，用宗教神圣的名义，来让人们忍耐饥饿，就成为必须。但是，当食物充足，饥饿已成遥远的记忆，那么禁食就没有必要成为一种大家都遵守的普遍律法。它只是个人根据自主选择的一种灵修方式。

由此看来律法并不是没有意义，这就是耶稣说的，“莫想我来要废掉律法和先知。我来不是要废掉，乃是要成全。我实在告诉你们，就是到天地都废去了，律法的一点一画也不能废去，都要成全。”因为律法的背后是上帝对人的保护，上帝爱人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废去的。但是律法在特定的环境，必然会以不同的形式行驶它保护人的目的。比如洁净，今天我们依然要注意卫生，饭前洗手，不食用过期食物。只不过过去这些律法，不再以禁忌的方式出现，而是以生活习惯的方式行驶它的功能。

有些律法已经成为我们的生活常识，有些律法成为了我们生活的方式，还有些律法也许变成了我们的文化，律法没有废去，因为它保护人的目标没有改变，这是上帝对人的爱和约的遵守。律法改变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形式和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