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的母亲，谁是我的弟兄？——《婆媳关系史》揭示的家庭结构变迁

十四年前的2002年，山东招远发生一起命案，一位父亲因为自己留学美国的女儿不能出钱给自己弟弟在县城买房结婚，而将其及其丈夫在熟睡中砍死。这起旧案前段时间又被提前并受到关注，我们暂且不评论这段旧案的炒作，单就这个案件本身来说，以极端的方式展示了中国传统家庭的结构，那就是威权式家长制结构。中国的传统家庭是威权式的主干家庭，四世同堂是我们传统家庭观念的理想模式，在这个大家庭中，只有一个权威，一个主干家庭一般是男性家长，一个大家一是长子孙作为主持者。在巴金的《家·春·秋》描写的就是年轻人反抗家庭威权家长制的故事。

在过去两千年的中国，低下的生产力产生的效益并不像今天这样高，不无夸张的说今天一天产生的物质资源赶得上古代的几十年的总量，由干旱、洪涝、蝗灾等自然灾害带来的死亡危机、饥饿几乎充斥着大家的记忆。面对有限的资源和庞大的人口，这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是你死我活的模式，解决这个矛盾的关键就是如何分配这有限的资源，历史证明最高效的方式即是威权的方式。如果大家一盘散沙，你争我夺，陷入混乱中，那么与团体相比，存活下的几率是很小的。所以为了争夺和保护资源，团体是最重要，人多力量大，但是在得到资源后的分配中，威权又最重要，因为这样能够避免团体内部的争夺。而在这种巨大的矛盾面前，血缘关系群体又是最稳定的群体，所以我们传统社会中，只要群体必然血缘关系和模拟血缘关系。这样就形成了威权家长制的传统，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直到今天，政府在制定的一些法律中还能体现这种威权模式，法院在判决一些案件时也是偏向支持父母的权益，而不是在权益平等的基础考量。

实际上自从威权制形成，家长和子女之间的冲突就不断发生，这些不断发生的案例，被作为反面教材的不孝顺来压制子女的反抗。但是迫于外在环境没有变化，这些反抗没有形成普遍现象，也没有改变威权家长制的家庭模式。随着现代工业模式的建立，社会经济财富的增加，外在的资源匮乏消失，那么原有的那套分配模式也注定被淘汰。但是已经拥有威权的家长却不会轻易放弃。

在《马太福音》12：46-50耶稣还对众人说话的时候，不料，他母亲和他弟兄站在外边，要与他说话。有人告诉他说，看哪，你母亲和你弟兄站在外边，要与你说话。他却回答那人说，谁是我的母亲。谁是我的弟兄。就伸手指着门徒说，看哪，我的母亲，我的弟兄。凡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姐妹和母亲了。传统的犹太社会也是这种威权家长制，所以耶稣在这里做了一个示范，在个体和家庭之间做了一个权力和义务的切割。威权制的家庭模式强调子女对家长的顺服义务，并且只强调义务，不告知权利。耶稣在这里告诉我们，在信仰中我们是以个体的身份面对上帝，我们也是在面对上帝的时候建立个体与上帝的关系，这样我们独立的个体人格才能建立，所以我们不是因为这个上帝是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大卫王的上帝，所以也是我的上帝，而是这个上帝就是我信仰的上帝，不是因为父亲信仰我才信仰，而是我个体的信仰。所以耶稣说我们拜上帝当以心灵和诚实拜他。耶稣在这里强调我们在精神上追求独立信仰，在信仰上要和家庭做一个切割。在马太福音19：16-22，有一个人来见耶稣说，夫子，（有古卷作良善的夫子）我该作什么善事，才能得永生。耶稣对他说，你为什么以善事问我呢？只有一位是善的，（有古卷作你为什么称我是良善的，除了神以外，没有一个良善的）你若要进入永生，就当遵守诫命。他说，什么诫命。耶稣说，就是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当孝敬父母。又当爱人如己。那少年人说，这一切我都遵守了。还缺少什么呢？耶稣说，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那少年人听见这话，就忧忧愁愁地走了。因为他的产业很多。这段则告诉我们在财产上我们也要独立。这是一位少年人，年轻就有很多财富，当耶稣说让他把财产分给穷人的时候，少年人却很忧愁。显然这个少年人是个富二代，他的财富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耶稣不仅让他从父母那里独立出来，放弃这些财富，也要他从财富中独立出来，回归上帝那里。

从威权式的家庭中独立出来是很困难的，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耶稣在马太福音10：36中说人的仇敌就是自己家里的人，还讲到耶稣来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动刀兵，叫父母与子女之间生疏等等，可见个人和威权家庭之间的斗争是多么激烈。

但是在和父母之间做权力和义务切割的同时，耶稣并没有忽略对父母的责任，当他钉十字架的时候，还把自己的母亲交托给自己信任的门徒照顾。耶稣提出的是新的不同于传统的孝道理念，这种孝道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基础之上。而这种平等是建立在上帝面前的个体平等。

但是耶稣的理念只有在今天才具备实现的条件。工业化大生产所产生的资源将个体发展代替了生存危机。个体不再依赖进而依附团体就能生存。人们不再为明天吃什么考虑，而是为自己的生命考虑，为自己的个体发展和更好的生活考虑。工业的发展带来城市，带来多种职业的选择，城市现在向所有人开放，向所有的个体开放。同时城市给农村带来多种职业和多种财富获取方式的选择，使他们不再依靠人多力量大、全家一条心土地变成金的纯农业劳作，不再靠天吃饭，而是靠自己个体的多样劳动获得。这样一个主干家庭就失去优势，财富的重新分配也不再依靠威权家长，而是依靠工业文明和市场提供的平等交易。所以核心家庭开始代替主干家庭成为主流，几千年四世同堂的主干家庭理念瞬间瓦解。

历史的方向在朝着耶稣教导的方向发展，这种发展虽然有很多阻碍，但是一旦条件成熟，那种阻碍就会一触即溃。虽然威权家庭的土壤不复存在，但是威权的家长却没有消失，所以我们还时常会在报纸上看到父母强迫子女考公务员、嫁人、殴打儿媳等等的新闻。与威权家长制的斗争任重道远，经济上的独立和精神上的独立二者是脱离家长制的关键因素。

对于基督徒来讲，不仅要摆脱威权家长制的家庭还要摆脱的是家长制的教会，因为这两者都不符合耶稣的教导，都是反耶稣之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