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天,我们中国人有圣诞,也有文学,但还未有“圣诞文学”,而在“福音小说”上更是还未有多少人踏出这样一个新的领域。《风之七年》是来自中国西安一位90后的年轻基督徒范渊弟兄最新的一个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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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责任……这些字眼令人觉得沉重,透不过气。我现在却没有这些顾虑,只要照看好这家咖啡屋就能过上安逸的生活。
这些正是我想要的。
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难道不是吗?我皱起眉头思索着,我怎么可能会怀念那些冰冷的尸体和破败的废墟?我反抗着。
你就如此否定了那三年中的一切吗?
可这问题,却让我无言。
人生是为了追寻幸福和快乐的吧。否则,为什么人们都向往成功?为什么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明明知道生是多么地痛苦,也不愿选择死亡?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幸福和快乐的希望。生活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的愿望从未改变过——扎根在人类灵魂深处的盼望。
那么,我要的幸福和快乐在哪里呢?
我还有勇气去做什么吗?这颗整日思索意义的头脑和充满了感觉的心灵还能承受什么冲击吗?昔日的爱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昔日的友人,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只有家里年老的父母,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天天变老,然后死去。
我的幸福和快乐在哪里呢?
低头看看这双用来为人生奋斗的双手——它曾经沾满鲜血,熟练地操纵着各种枪械。这双眼睛,用来欣赏这美丽世界的眼睛——它曾经见证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腥与悲剧。
我这个善变的人的幸福和快乐在哪里呢?
曾经的我渴望伟大,渴望在历史中不朽。但正因为如此,证明了我是多么渺小。我曾相信自己能一步登天,能站在最耀眼的巅峰向人们宣告我们期盼已久的美好已经到来了!可每次努力,却只能带给我一段长久的消沉。
那段时间,当我面对现实。当未来、现实的压力迎面砸来时,我是否应该随波逐流呢?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我却找不到能够信服的道理。貌似人人说的都有道理,人人都找到了真理。
婚姻、房产和车;事业、理想和现实。我从未迷惘过,但我却找不到这一切存在的意义。全世界的人都在因虚空而欢呼,为虚空而感伤。
我将对自己人生的思考拉伸为对人类的思考。当看到前人为了发展而毁坏了环境,后人遭受灾难时,有两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是该为了其他人或子孙后代着想,因长远的打算而放弃了自己的安逸和舒适呢?还是应该自私地只顾自己,让倒霉的人去面对我们造成的灾难呢?
我绝对不可能见到一百年之后,自己的后代。我也没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去为了他们谋福。那么,现在的我该如何选择呢?
我想,大多数人认同前者,而谴责后者。但,正是这些“大多数人”潜移默化地遵行着后者。他们甚至连别人考虑都不考虑,只顾自己。我发现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我发现人的思想和行为并不一致。
不约而同,每个人都承认世界已经发生了严重的问题。只要他不是故意不去回避问题,只要他精神正常。人性败坏、犯罪和浮躁充满遍地;环境污染、饥荒和战争肆虐全球。这一切的问题出自于人类,所以解决之道也必须是人类自己。
在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自己是神明一般超脱,但这感觉让我厌恶。我并没有资格像人类的导师一般对任何人指手画脚。
看看我自己,至今也还问题丛生。
面对着天花板泛起的墙皮,耳边是风扇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好不容易得到的安逸和平静,却在得到了之后发现这并非我内心中想要的。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对我的心说:你就不能停下来,让我简单的生活吗?难道就不能没有思想、没有目的的度过简单的人生?
就像那夜的月光一样,没有思想、也不追寻意义,只是洒在地上。即便有人为它着迷为它写文章,它也一点都不在乎。因为除了它洒在那里,这一事实之外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我被自己复杂的心折磨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内心的平静?人们的赞扬?还是说只求在生命的终结时,可以没有遗憾?
但是我该做什么才能不遗憾呢?或者反过来想想,人生的目的紧紧在于临死前的感受?那么,在天堂上生活于永恒里的时候又如何——算了,先不去想天堂,那时我也不会有此种烦恼。在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些忧虑?
还是说,人生不能退步,只能不断的向前,再向前。那么,我已经无法再回到曾经的安逸之中了。
“你确定你要把这些事情都写下来?”田静问我,她双手捧着温暖的咖啡。
我点点头,“是啊。”
“可是我曾经看过你写的东西,而且在听你讲了这些故事之后……”
“怎么?”
“你的文学从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压抑,像日式作家的风格。”
日式作家的风格?我回味了这句话,我的作品真的体现出了那种虚空之美吗?还是说压抑是我的主旋律?
“可是你还没有听后半段的故事啊。”
“回国后,在白姐那里打工……你还剩一年半了。”
我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有些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人类是一种复杂到可怕的生物。这想法常常出现在我检视自己的种种思绪之后。
我曾整整三天,将自己关在这间简陋的房子里。整日整夜回忆、思考着自己这不足三十年的人生。我并非表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我也能感受的到内心深处的黑暗。在数不清的日夜里,我在绝望之时呼求上帝——而他搭救了我。但我却在得救之后就忘记了他。
我拿起笔来,是想将自己的种种记录下来。我总能描述出来那五年中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我甚至能记住与每一个死去的战友生前的谈话。但是现在我回来了!却无法记录自己这整整两个月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沉浸在那几年里无法自拔。难道这就是我如此烦躁的原因?虽然我的身体已经来到了这片祥和之中,但我的灵魂却被留在了那残酷的现实里?
如今我再次堕入黑暗的深渊。行尸走肉般地呼吸着平淡的空气,在窗口观察着人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们来来往往、缓慢、匆忙,然而这一切哭喊笑闹——却都与我无关。
“一杯焦糖拿铁,一杯黑咖啡。”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一共46元。”我说着,望向他,投去一个职业性微笑。
几分钟后,我看着他端着两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走向窗边的女孩。“咔嗒!”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
平静的生活有很多乐趣,在回来了之后,我慢慢发现到。窗边的那对男女在笑谈中度过了一个下午,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闲适、缓慢的生活节奏。自从在这里工作一个月之后,我半夜里就不再会被噩梦惊醒了。曾经那半年的梦魇慢慢蜕变成褪了色的回忆,像电影一样保存在记忆的楼阁里。虽然时常会想起,那感觉就像反复观看很熟悉的电影一样。就像我旁观那对在窗边笑谈的男女一样。每天都是这样。
平静是一门艺术。夜晚,我会躺在床上,听着摇滚,慢慢睡去。向来聒噪的摇滚乐竟然能让我入睡。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种释放地演奏,能将我引入梦乡吧。但是,在摇滚乐下如何才能平静?我虽然知道平静不等于安静,可无法说服自己在聒噪中获得安宁。
人的大脑是一部很复杂的机器,能够处理超出人们理解范围之大的庞杂信息——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思考。如何让大脑停止思考?要获得平静,从某种方面来说就是此时此刻停止思考,沉浸在平静中。而平静是什么,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身体的放松,和意识的安宁。那么就代表着思考的停止。因为如果思考不停止,意识将永远无法安宁。正是因为意识的命令,头脑才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事物之间的联系、逻辑与理性;也正是因为头脑的思考,意识才具有方向性,来指导我们每个人的价值取向。
当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确的时候,当迷茫彷徨的时候,头脑和意识需要停下来,给自己的心灵一个平静的环境。
一直以来,我都无法做到让大脑停止思考。躺在床上的时候,尽量放空自己的思绪,但就是做不到。想法会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而至。这感觉就像用双手去堵决堤的大坝,思绪的洪流却扑面而来。
当我意识到平静是如此难达到的状态时,我发现平静的生活,可能并不比在战火中的那三年紧张的生活来的容易。也许,相比于在浮华安定的城市中自在地生活,反而在枪林弹雨中谋生更容易!
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到底所爱的是什么?一个人的优点?一个人的魅力?有时候这些问题还是会浮现在脑海里。虽然我不止一次对“爱情”这个话题嗤之以鼻。但是,爱也可以是对自己在乎的任何人……
这五年来,我更专注的是死亡的问题。这座城市却少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死亡被隐藏、美化以至于看不见了。在陵园里,一排排墓碑和上面一张张祥和的面孔,也只能让人感受到亲情的哀思。没有震撼,也没有恐惧。
半年的时间,我觉得自己渐渐适应了这一切。噩梦再也没有过,也不再会感到迷茫和空虚。生活慢慢地充实了起来,工作、聊天、欢声和笑语在每天所占的比例也多了起来。逢年过节,也会在亲戚们的簇拥下,讲述那五年中的种种。人类真是喜欢听故事的生物啊。
在一些夜晚里,我会独自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望着黑暗无星的深邃天空,身边却是一片嘈杂和欢声笑语。不知道用“恍如隔世”这个词能不能形容当我环顾四周时的那种感觉。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走错了世界,在一个奇怪而荒诞、不属于我的次元里。
放佛我只向往天空那般深邃的黑暗。可是,黑暗不是给人带来恐惧吗?或者是,我已经没有了想象力。
人的生命,再没有比在城市中更低贱而高贵的了。一群坐拥着幸福的人们,却彼此、甚至自己轻贱自己的生命和尊严。这样的社会还能维系多久?我曾经低估了人类所缔造的这个社会的强度,以为一点点腐败和冷漠就能将其击垮!但是事实证明,自私和利益所构成的地基与钢架结构令这座古老而破败、腐朽的“建筑”牢牢地禁锢着。每个人都在里面痛苦的呻吟,却逃脱不了,这里简直就是一座监狱!
难道你听不见那些贵胄们心里的呐喊?凄惨的程度甚至撕心裂肺,但他们会自欺欺人地掩饰这一切,好像物质的富足和人们的献媚能弥补所失去的一切。
“♪Back inblack ,I hit the sack ,I've been too longI'm glad to be back…♬”关掉闹铃,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又是新的一天。起床、洗漱,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阳光照射进阴暗的房屋,让一切都变得鲜亮了起来。
“Backin black——”我若有所思地唱了一句。回到书桌前,从白色的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来。历来我只喜欢白嘴的香烟,“咔嗒”一声点着——万宝路的烟气弥漫。
“第七天,阿尔伯特小队会在卡索隆山谷北麓跟你接洽。到时候你跟着他们的车队归队。”
突然,耳边响起查理说话和车辆行驶的嘈杂声音,鼻尖是一股浓厚的汽油味。我猛然转身,却还在自己的房子里。阳光依然,手中的香烟也是依然,没有查理也没有汽油味。
为什么会听到查理的声音?或者是什么原因,让以前的回忆又开始浮现?那是一次侦查任务。柯林死后,我临时接替了他的侦查任务,在当地人称为卡索隆的山谷里侦查敌人的动向。对于我的第一次侦查任务,我自觉完成的还算不错。在我众多的危险任务中,这次侦查并不算特别地刻骨铭心。
白姐看着我,“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偶尔也允许我迟到一次嘛。”一边擦着吧台,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好吧,”白姐沉默了一下,“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给我说啊。”
我抬起头,将白色的抹布折叠好,向吧台一角一推,“没事的,就是早上起床晚了。”
“昨天没睡好?”
“没有,昨天晚上……过得蛮不错的。”
“好吧。”白姐看了看我身后的酒柜,“给我煮一杯咖啡。”
“Yes!You are highness !”我双腿一并,发出一声鞋跟相击的声音,向她敬了个军礼。
愤怒能做什么?在何种情况下,人的情感才能尽情地发泄?
还有什么比释放情感更令人感到自由?还有什么比尽情的怒吼更令人淋漓尽致的享受愤怒的快感?
愤怒与憎恨,占据着我们整个精神世界中最狂暴的部分。在那里,没有旭日和风,只有永无休止的飓风雷暴和暗无天日的压抑乌云。我们时常在那片寸草不生的平原中,被周围的风暴所撕裂、撕碎!再也没有平日的祥和安逸,完全蜕变成一只野兽!
我们原本就是野兽。
在我整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在十六岁。那年,整日浑浑噩噩,寻找释放愤怒与狂暴契机的我走进了圣殿,在上帝脚前下拜,屈服。在此之前,没有什么能征服我的狂傲与暴戾。但那天,他赐给了我一颗人心。神给了一只野兽一颗人心,好让它看清自己的兽行。
这是个撕掠的社会,人们为了生存而厮杀、人们为了地位和权利而厮杀、人们为了名誉与金钱而厮杀。就是再纯洁的人,都会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被沾染被玷污。除了那新生的婴孩,没有什么人是无辜的。在彼此伤害和撕斗中,我们成长着、欢笑而痛苦着。
为什么诞生于如此悲伤的世界?
即便是最痛苦活着的人,都寻求活着。没有人真心想求死,有的只是对痛苦的挣扎!在这样的世界里,如何才能正常的生活?正常又是什么?
谁没有想过在狂风暴雨中尽情的嘶吼?谁没有在万籁俱静的夜晚沉睡?可灵魂却如何沉睡?在心内那狂暴之地,愤怒与憎恨所统治的暴风中心,隐藏着人类千百年来写入基因里的狂暴与野蛮!
音乐是高度提纯的人类情感。它有时像解药,医治人的伤痛,安慰人的悲伤;它有时也像毒药,将人们推入万丈深渊。在旋律中跳着舞直到死亡。
不知道什么时候,怒吼也被人欣赏。不!它原本就被人所欣赏着……只是所谓的现代文明束缚着人们。那些“家长”们所不愿意孩子听到的音符,本身具备的魔力并非在音响中,而是在人心底的呐喊!
“但,摇滚仅仅是发泄吗?”摇着手中的杯子,我望着窗户,黑色的夜幕笼罩整座城市,黄色的路灯下一只白猫蹿进了草坪。
白姐摇摇头,“难道不是吗?我一般都不怎么听摇滚的。”她双手捧着一只瓷白色的咖啡杯,“感觉好吵。”
白姐并不是一个懂我的人,所以我并不在意她对摇滚乐的看法。但之所以我喜欢摇滚,并不仅仅是因为要发泄愤怒。也许我憎恨着什么,我曾经认为我憎恨着整个世界。但我这只野兽被赋予了人心之后,才发现我真正憎恨的,是自己。
一种罪恶感长期占据着我的感官,每当我想到自己的时候,两种感觉同时油然而生。自豪、自负,与憎恨和厌恶。还有谁比我更加憎恨我?
为此我曾经咨询过心理医生。他们告诉我,那是因为我对待自己过于苛刻。就像父亲对待我一样,当我达不到要求的时候,就会狠狠的教训我。但我从未怀恨过父亲,我唯一怀恨的,是达不到标准的自己。对那个弱小、无能的自己厌恶无比!也憎恨无比!
在摇滚中,能够逃避那个令人厌恶的自己。那个知道我所引而不宣之一切的人除了我自己之外再无别人。无法接受自己的肮脏,但又无法避免地要时时刻刻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痛苦啊!
有时候我会想,我需要被人拯救。每当这个时候,我想起上帝无限的恩典。但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即便上帝已经原谅了我,但我绝不能原谅自己!
逃避在情感地宣泄中。逃避到那个暴风的港口,被雨水冲刷,被狂风席卷走一切!希望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毁灭!将这世上的一切肮脏、污秽,连同秩序和根基都摧毁净尽。
茶,香气四溢之物。茶的香气不比咖啡那般浓郁,但却有股自然的气息。咖啡店里面供应茶水——按壶卖的,可以续水。但是,在那茶壶里,茶叶与热水之间永无止境的缠绵让茶汤变得无与伦比的苦涩。
也许,无休止的缠绵,也只能催生出如同苦涩的茶汤一般的感情吧。我不只一次提醒过白姐,几乎每次当客人点茶的时候,我都会提醒白姐!这样不负责任地泡茶,所泡出来的茶汤是任何人都没办法开心地喝下去的。
“这种卖茶的方式只能让客人觉得每种茶都是那么苦涩!”
白姐对此却满不在乎,“我们又不是专门的茶楼!不喜欢喝茶就点咖啡嘛。”
这是她还有一个礼拜就要结婚时,对我说的话。
那天,客人点了一壶茉莉花茶,我如同以往一样对白姐说:“我们还是要照顾喝茶的顾客的,如果能预备几套茶具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点。”
“又来了!”白姐放下书,“我们招不起茶艺师啊!而且……”她环顾四周,我也顺势望去,“一桌用茶具喝茶,对面的人却在喝咖啡,你觉得搭调吗?”
“确实——不怎么搭调。”我想了想。
“是啊,而且背景音乐放什么好呢?我们是咖啡馆,蓝调音乐你能静下心来喝茶吗?”
我沉默着,将茉莉花茶泡好,放进盘子里,向客人端去。回来的时候,白姐再次把书放下,“下周我婚礼,记得来参加。我会提前正式发请帖给你的。”
“你要结婚了?”我有点诧异。
“是啊,怎么了?”
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很突然。看你整天都在咖啡馆呆着,也没见过你男朋友。”
“上个月刚认识的。”白姐说:“他对我挺好的,我们也聊得挺投缘。”
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今天我要提前下班。”
“哦,要是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就把活交给小叶吧。”小叶是咖啡店里的服务生,做兼职的学生一般都干不到两个月,有的只干一个礼拜就走,所以我总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是小叶是从我来之后两个星期至今一直在这里打工的,算是我在工作上最好的助手了。
晚上,来到久违的朋友家中。茶叶的香气与祥和的音乐飘荡在被夜幕环绕的阳台上,朋友身穿一件黑色的浴袍,一头凌乱的头发、微微发福的脸庞和壮硕的身体——这是我的挚友,可以称之为老师的挚友——赵坤。
“最近恢复的怎么样?”他一手拿起紫砂壶,将茶汤透过滤网倒入茶海之中。不论闻过多少次,普洱的香气总是那样的醇厚。
看着他将茶海里的茶汤分别倒入两只茶杯中,我开口道:“还算好吧。”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再怎样表达自己目前的状态。
“表面上看你似乎安静了下来,”坤抬眼从他那黑色镜框后面看着我,声音很小,“但你只是在掩饰。”
嘴角微扬,我端起面前的茶碗,小嘬一口,“我在掩饰?掩饰什么呢?”
“往往人越表现出来的特点,恰好是他最缺乏的。”赵坤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起身靠在藤椅上,向我说道:“比如一个表现的很自信的人,往往在内心深处是极度敏感和自卑的人。”
“你是说我在用表面的平静,掩饰心里的狂澜了?”
“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自己。”赵坤端起茶碗。
我的眼神飘向了窗外,黑漆漆一片,零星地看到远处的光点,“我现在在咖啡店工作,每天都很清闲,擦擦桌子、煮煮咖啡、泡泡茶之类的。”
“没有再做恶梦了?”
“每天和摇滚乐在一起。”我苦笑着说:“果然我心里没有平静下来。”
“没必要刻意的去平静啊。”赵坤显得很随意地说:“面对真实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着将茶海拿起再次向我俩的茶碗内注入茶汤,“而且,摇滚乐也很不错啊,比起来流行音乐,摇滚乐更有哲学内涵和思想,而且往往关注社会和人性的问题。摇滚乐分为三种……”
他开始侃侃而谈,声音低沉而缓慢:
“最低等的摇滚乐,是那种看到了问题而一味地发泄愤怒的摇滚,传递出很多负面的情绪,暴躁、愤怒……消极。比这个好一点的是看到了问题,提出来,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或者想法的摇滚,但是往往给出的解决方案总还是不尽如人意的。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思考过的,并不是一味的发泄愤怒。第三种,比较好的摇滚乐,不但能反映出社会、人性的种种问题,并且能够给出睿智的解决方案,虽然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人们会愤怒、沮丧甚至绝望……但是最终会有解决的出路,给人战胜困难的力量。”
“摇滚的魅力就是力量。”
“力量要看怎么去使用了。很简单的道理,同样是核能,原子弹与核电站的反应堆就不一样。我并不是说原子弹一定是不好的、不理智、毁灭性的,核电站是建设性、好的、有条理的。它们两个的存在都是合理的,但是其起作用的方式和环境是不同的。愤怒并不一定全都是坏的,平静也不一定是好的。”
“平衡?”
“不仅仅是平衡。”赵坤喝下茶汤,又将开水倒进茶壶里。
我沉默着端起茶碗,将深褐色的茶汤饮尽。
“茶水分离是泡茶的原则。”赵坤突然说道:“泡的太久了,茶汤会变得苦涩难喝。所以,凡事都是过犹不及的。”
“我明白了。”
他再次将我们面前的茶碗注满茶汤,“而且,越努力去追求的东西反而越难以得到。倒不如诚实地面对真实的自己。”说完他抬头看着我,不再说话。
蠢蠢欲动,用来描述面对诱惑的人来说最合适不过。人的自私是天性,是生物的本能。面对诱惑,除非有足够的理由去阻止,否则人是无法抵抗的。能阻止的因素可能是某种惩罚、可预见的可怕后果,亦或者是内心的信仰、良知……
因为面对一件事,人都有去做它的理由,也有不去做它的理由。生物都是趋利避害,并且短见的。所以低智能的生物能有什么理由有计划的进化的越来越高级?只看眼前利害的生物可能有计划地去做什么改变吗?
“生物进化,有很多种说法。”赵坤继续说道,“达尔文最先认为后天的疾病、伤残等等能遗传给后代,但是之后证明这是错的。”
“所以,进化论只能基于突变理论。”
“在基数巨大的样本里产生各种各样的突变,适应环境的就更有存活的优势。以至于最终具有优势突变基因的生物数量越来越多,进化由此得以进行。”
“但是,产生有效突变的几率与生物样本总数差距太大,以至于良性突变的可能性太低。而且,基因本身就是不可以擅自改动的生物蓝图,除非‘信息库’本身是有智能的,否则基因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保护所传承的遗传信息。这样说来,不论如何,突变都是恶性的,是破坏基因内遗传信息的过程。”
“科学,本来就是后人推翻前人的一个过程。”赵坤将最后一泡茶汤倒入我面前的茶碗,“相比于自然科学,人本身可能更复杂。”
我默然点点头,将茶碗里几乎淡成白水的茶汤一饮而尽,“人的精神世界确实可能如同物质世界一样复杂。”
“可能更复杂!”他的重音落在“更”上,强调道。
“抑制自己的欲望,被人们视为高尚吗?”
他并没有诧异我突然提出与前文不符的话题,依然靠坐在藤椅上看着我,“没错。”
“但是这违背了人的本性、生物的本性!生物本来就是趋利避害,自私的。”
“没有违背啊。”赵坤扶了扶眼镜,“比如说我想得到一个东西,你也想得到。你比我拥有更多其他东西,也比我更有能力得到现在我们都想得到的,打个比方说这东西就是A吧。那么,这个时候其他很多人都想得到A,但是A是有限的。既然我们都想得到A,也就意味着我们都不希望其他人得到A。所以群体达成共识,抢夺A的就是敌人,对A毫无兴趣,或者放弃了A的,就是朋友,人们会对其非常友好、赞赏……慢慢就演变成了推崇。高尚也就由此成立了。”
“博弈论?”
赵坤笑了,点点头到,“很有意思吧。”
我也不可置否地摇摇头,笑着。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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