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安息日,耶稣出来传讲福音,在一个叫毕士大的池子边上,看到一个孤苦伶仃的腿部有残疾的人。据说这个池子有着神奇的功效,只要水动的时候,第一个下水,他的疾病就会消除,身体就会恢复健康。可怜的是,当水动的时候,因为腿部残疾,总是被别人抢先下水,因此,他的腿就一直没办法恢复健康。
渴望健康,内心因为疾病而痛苦,但是又因为自己的腿疾而不能得到医治,这是这位病人的痛苦所在。
耶稣看到这个人,也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因此决定医治他,直接叫他拿着褥子起来行走,他就立即痊愈了。
但那一天是安息日,按照法利赛人律法的规定,在这一天什么都不可做,显然这位刚刚痊愈的病人拿着褥子的行为也是不允许的。
于是法利赛人对这个病人说:“今天是安息日,你拿褥子是不可的。”(约翰福音5章10节)
在这一点上,耶稣和法利赛人的冲突就来了。在耶稣看来,律法的目的是人,人的目的不是律法,因此让人恢复健康,才是真正的安息,这也就是耶稣说的,到他那里必得自由和安息,因此真正的安息,是摆脱疾病困扰的身心健康。在法利赛人看来,人是律法的目的,只有遵守律法人才能得到安息。因此,在法利赛人眼里,人不重要,成全律法才重要,律法胜过上帝的主权,也胜过耶稣对人类的爱。
耶稣出于对这位病人的爱,让他痊愈,以彰显上帝的全能和怜悯,但在法利赛人眼里,律法才是上帝,上帝和耶稣也不能违反律法,哪怕在安息日让人恢复健康,医病赶鬼都不可以,如果这么做了,那就是别西卜的作为。
今天的基督徒,出于对律法的批判,一方面附和着律法叫人死、恩典叫人活的老生常谈,另一方面又重操着法利赛人的伎俩。其实,做法利赛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随时都可以对比人指指点点,享受高高在上审判人的感觉。
今天,把法利赛人的律法打倒了,但基督徒们终于找到一个比律法更好的工具,那就是教义。
今天信徒们津津乐道其他信徒对教义是否遵守,凯凯而谈自己把持教义的正义,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同法利赛人一样用教义谋杀了上帝和耶稣,而将活生生的人置于教义的捆绑之下。
的确,按照今天教义的标准,那个在毕士大池子边上的病人,相信池子水能治病的行为,本身就是对上帝的不信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迷信甚至是拜偶像的,这样的人在今天的教义中,是应该下地狱的,根本不能得到上帝的救恩。
今天的基督徒们不喜欢谈论冰心,虽然冰心也是基督徒;不喜欢谈论詹天佑,虽然詹天佑也是基督徒;不喜欢谈论妇科专家林巧稚,更不要说著名作家《落花生》的作者许地山了。究其原因,他们这些基督徒们都不喜欢聚会,不讲究仪式,而且属于自由派,因此不符合传统教会的教义,从而不把他们当成基督徒看待,虽然他们在那个时代做出了许多成就,虽然做了造福他人的事业。
今天基督徒们也不喜欢谈论老舍,虽然老舍也是基督徒、并在年轻的时候对基督教中国化曾付出不懈努力,虽然写出很多深刻的作品,但基督徒们不谈论他一方面是因为老舍不太看重宗教仪式,另一方面是老舍的自杀。
一个基督徒,哪怕他再虔诚,遵守各项教义,读经祷告禁食一样不差,是个完美的基督徒,只要他是自杀的,他也会被信徒们推向地狱。就像耶稣回到家乡去讲道,被他的邻居们差点推向悬崖一样。
那些议论老舍自杀的人,不会去考虑老舍在自杀的时候经历了怎么样的无奈、绝望和崩溃,甚至他们不会考虑老舍是不是一个人,在他们眼里,正如在法利赛人眼里一样,他们考虑的是老舍只是一个教义的工具而已,他应该有个铁石心肠,最好是个遵守教义的机器。遵守了九十九项教义可以,但是不能违背一项教义,因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违背教义的那一项上。
在教义的律法中,人不见了,存在的只有教义的高冷和无情。
如果说基督徒是世上的盐,那么传统教徒们不喜欢去为世界保鲜,而喜欢将盐洒向别人的伤口;如果说基督徒是世上的光,那么基督徒们不喜欢去照亮世界,却专喜欢将光聚集在别人的伤口之上。
在他们眼里,他们不会考虑那个在毕士大池子边上的病人因为腿疾不得志而来的痛苦,他们只是考虑安息日不能拿着褥子行走,他们不会考虑老舍在自杀之前经历的苦楚,只会考虑自杀不能得救的审判。
他们用教义绑架了上帝,正如法利赛人用律法驱赶了上帝一样。
教义的目的是什么,任何一项教义的背后,都有它自身产生的背景,正如马丁路德提出的“因信称义”的教义,是为了对抗当时天主教教士阶层对上帝恩典的垄断;“教会之外无救恩”是为了对抗罗马帝国大逼迫时期的异端;今天对三位一体的强调,同样为了对抗诺斯替宗教和基督教的多神倾向,因此,教义总有它的背景和有限,教义总有的它的目的和功能,如果把教义绝对化,那么就会发生驱赶上帝的危险。
教义是把我们引向正确的信仰,不是捆绑我们的信仰;教义是约束活着的人,不是管天管地管空气的无所不能;教义是让我们良善,不是让我们冷漠;教义是让我们谦卑,不是让我们高高在上;教义有其具体的背景,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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