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本文根据『顾家的上海爷叔下午茶』现场讨论的内容整理、编辑(2024年1月14日,第86期)。
『顾家的上海爷叔下午茶』是“齐家学汇”播出的网络直播谈话节目,话题涵盖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会众可与上海爷叔、主持人及其他会众轻松对话,共谈家事、畅叙真情,让善意流动起来,共同创设幸福家庭。
春节期间,家人盼相聚,
余悸未消,团圆防生气。
心有“老帐”,席间言语畅快怎保平和?
若要“销帐”,互不认账有理怎能释怀?
亲情相间,你我伤害须疗愈,
家庭之中,彼此亏欠待平复。
【现场讨论】
爷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亲人相聚,酒过三巡,肚子里憋的话如果一吐为快,恐怕要掀桌。家人间,若有“老帐”如何销平?怎么释怀?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怎么个退法?
大叔:
这个话题我有感触。小时候,过年聚会,长辈们在一起打麻将吃瓜子,看起来很开心。我记得有一次,我姑父突然把麻将桌掀了,因为姑父埋怨伯伯家没有给予他认为应当的帮助,席间产生口角,一时怒气冲天。这之后,大家庭再也没有聚会过,也没有人劝和。遗憾的是,疫情间,这位姑父过世了,再没机会和亲人和好了。
在我印象中,这类事情在家庭中发生过好几次。一旦翻脸,没有办法弥补,只能老死不相往来,不存在宽恕、原谅的可能。
爷叔:
家人间,欠钱还好还,往往欠情比较难还。有血缘关系的人,会有“你应该”的想法,就产生了“你欠我情”的想法,埋下了情感破裂的种子。
大叔:
其实在翻脸之前,家人间彼此心里就有不满了,但从没有人把这些想法摆到桌面上,一起坐下来聊一聊。大家都在暗中自己做判官,默默给对方记下一笔账。
爷叔:
家人间,为什么会觉得对方“应该帮我”?有可能他从前帮过你,他在心里已经记了一笔,但你忘了。如果一个人觉得帮助你是应该的,就不会记帐认为你欠他。他帮你时,就已经等着你还了。然而,被帮的人并没有认同这笔账。
以色列人的律法里有“销账”的规定。但是,巴以冲突,这两个同源同宗的民族之间,帐从来没有销平过。
其实,我们记账,还得要对方认账才行。我算出来,对方欠了我5000万,但对方说只欠50万,这就讨厌了。
胡坚: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帐。这是我爸妈的故事:丈夫是公务员,妻子开了家店,店赚了不少钱,妻子觉得自己对家庭的贡献比丈夫大,但是丈夫认为自己付出比妻子多,彼此不认对方的账。
我妈趾高气昂,我爸感到不受尊重。我爸爱理不理,我妈感到受冷落;我爸认为夫妻间不能拿钱说事,他要跟我妈算的是感情账。我爸妈后来就离婚了。
用自己赚的钱多来计算功劳,是个严重的问题。
爷叔:
胡坚的父母双方都有经济需求和精神需求,但是怎么兑换,大家没有统一口径,家庭没有沟通。胡坚妈妈赚钱再多,还是觉得自己亏,才会离异。赚了钱,本来是盈利了,为什么会觉得亏了?因为人还需要情感。
假账是不能销的。“帐”要成立,首先要和对方对对帐。我们总是自己记账、自己算账,还会自己加利息;还总是放在自己心里不公布,反复“盘算”,越算越气。
往往,我们与长辈算,长辈欠我的;我们与小辈算,小辈欠我的。总之都是别人欠我的,这不知是怎么算出来的?
书亚:
因为我们只算支出,从来不算自己从外界得到的“收入”,甚至是礼物(恩典)。这样,当然我们就只记得我对别人有付出。
这“帐”与时代背景也有关。从前我姥姥在公社年代,家里需要有人劳作挣工分养活家庭。姥姥就决定,让几个大孩子离开学校,去当劳动力;年纪最小的舅舅,就继续读书。当时,两个大舅和我妈、大姨,都觉得理所当然。后来,小舅舅考上了大学。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家里没人纠结谁对不起谁。改革开放之初,小舅结婚安家,都是大舅们支援的。后来,小舅舅在城里做了公务员,而大舅们还在村里。随着年纪增大,养老就成了问题。二舅干脆去修佛了。当姥姥家分宅基地时,冲突就来了。姥姥主张儿子都要得,留一间房子给城里的小舅。大舅认为小舅是公务员,退休有保障,不该得;小舅希望自己退休后在农村老家有个落脚之处。大舅不同意,认为小舅照料老人最少,怎么可以得老人的房子呢?修佛的二舅也参与其中争吵不休。长辈把陈年旧账全翻了出来,闹得不可开交。
爷叔:
随着时代变迁,社会评价的变动,舅舅们算账的方式也变了。先前的算法是:你做公务员真亏,不如我在农村自由职业;之后的算法是:你做公务员养老有保障,我做自由职业没保障。
从前我们要嫁“最可爱的人”,现在要嫁“高富帅”。这笔帐很难算。谁欠谁?书亚的大舅觉得小舅欠自己的——你上学我支持,你成家我置办。但是,小舅觉得自己欠大舅的吗?
书亚:
小舅不觉得,他认为上大学是自己努力的结果,是他自己抓住了时代的机会,大舅只是出了些钱而已。
爷叔:
所以,我们都把自己那份算得很多,把别人算得很少。解放前,农民欠地主的债,见到地主就躲着走。后来提出,到底是地主养活农民,还是农民养活地主?没有农民种地,地主能有好日子过?算法变了,农民就有理由冲进地主家抄家了。
“我欠你的”因算法不同,就可变成“你欠我的”。
一种理论说:资本家是合法辛苦累积,另一种理论说:资本家是非法剥削。
账怎么算,社会就会变成什么样。
过年亲戚坐在一起,发牢骚骂这骂那,也是帐没平。
书亚:
我二舅原来叫我大舅一起修佛,要放下。冲突来了,我大舅说:现在我不信了!
爷叔:
宗教不能让人平账。帐不销,气不消,人不和。有人说,干嘛要提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慢慢淡忘的。真会如此吗?恐怕还是要真的销帐。销账,就要把帐拿到桌面上对一对。我们不能用宗教的虚假欺骗自己。
主持人:
心理学有一种“认知疗法”。
爷叔:
这个“认知”,如果我帐都不买,还会能“认”那个“知”吗?胡坚的爸妈怎么“认知”呢?书亚的舅舅们怎么“认知”呢?
有些往事不提,就像定时炸弹。大叔的姑父与伯伯之间的矛盾,如果当时有我们这样的讨论,也许能防范;大家能把话说清楚,也不会留下遗憾。
撒嫚:
我们过年过节,家人聚在一起,就会不由自主地“对账”。然而,彼此又不买账,在“强买强卖”的气氛中,彼此结怨更深。
去年,我请我妹妹到家里来畅聊。妹妹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许多事我早就忘了。当时我们姐妹俩跟着父亲去五七干校,环境很差。妹妹回忆说,父亲给你我的待遇不一样,他让我拉在西瓜皮里,让你拉在罐子里。还有,妹妹说她小时候因害怕总是缠着我,期待姐姐爱护妹妹,但是我对她很不好。
我觉得妹妹记的这些“账”,都不是我故意所为,但我很想补偿她。我对妹妹说,我现在明白了,可能小时候我伤害到你了,以后我要对你好,让你觉得姐姐有安全感。没想到我妹妹说:用不着啦,我现在不需要你这种安全感了。我一下懵了,我认了“帐”还要买,妹妹却不卖了,我就不平衡了。我问妹妹:那这些事怎么办呢?妹妹说:算了算了,我们讲一讲,开心开心就可以了。
我想,我们都是私设公堂,判别人触犯了“我的法律”。可为什么我认了妹妹的“法律”,她却不给我机会“平账”呢?
通过这件事,我反省,我好像无意间会得罪许多人,还没有知觉。我有很多发小,聚会时会讲一通我小时候得罪她们的事。是不是我没有明白别人心里定的规则,乱闯造成的?
现在我和妹妹聚餐,我想补偿她,就主动买单,结果又得罪她了。妹妹说:为什么要你买单?我说:因为我有退休工资。妹妹说:我也有退休工资啊。
我发现,我妹妹没有与我“算账”之前,我大大咧咧;我开始小心翼翼,刻意了,担心她是玻璃心,是不是可能又在小看妹妹,又在得罪她了。
我现在讲话做事特别小心翼翼,是不是也不太正常?需要爷叔替我们解解惑。
主持人:
每个人算账的逻辑、受伤的点不一样。大家聊了很多故事。但是算账的逻辑还是不清楚,不知道怎么销。
不管怎样,撒嫚与妹妹聊天的气氛,可以借鉴,至少她们把话说出来了。
爷叔:
我们要先知道,我们的“帐”是怎么来的?——因为我们都追求公平,有不平,帐就来了。孩子在学校遭受了不公平,有两种记法,一种是记在老师头上,另一种是记在同学头上。
学校里,第二名同学把第一名杀掉,自己就可以成为第一名了,这就是自己把“不公平”的账,算到了第一名同学的头上。从“帐”转移到“恨”,从“恨”转移到“杀”。当然,这个孩子只考虑了“分数排名”,忘了“杀人偿命”,认知狭窄而算错了账。
我们会记账,是从我们与生俱来对公平追求的表现。我们会嫉妒,是因为觉得不公平。撒缦的妹妹那么小就会记账了。父母说,哥哥要让着弟弟,哥哥说,凭什么要我让着弟弟,心里不平,就记账了。
问题是,人心里记下别人欠你的这笔帐,别人认不认?只要自己认了就成立了,这就是自我为中心——老子天下第一。这种“思维品质”要先消除,这种“思维品质”是带来“神经症”的基础。
撒缦的妹妹也在个人算账。这个“帐”是否成立,是一回事;这个“帐”算在谁的头上,又是一回事;这个“帐”要不要欠的人买,又再是一回事。这是三回事。
爸爸对待姐姐和我不公平,这个帐是否成立?到底谁欠她,是爸爸还是姐姐?若是爸爸欠的,账可能迁移到姐姐身上吗?撒缦妹妹说不跟姐姐算帐,可能会跟爸爸算。
人也会假设别人不可能买账的,认为你说“买”是假惺惺的,他会把“帐”永远记在对方头上,但却也不要求你还。这种人会自我表扬,给自己立碑:人这样对不起我,我还照样对人那么好。这种人不要别人买账的,恐怕自义的宝座给丢了;这种人很容易进入宗教状态,用所谓做善行来平衡自己;这样的人不会求赦免,而他一直在非常痛苦地赦免别人。
“帐”的概念,是人存在的哲学前提。人是偶然的进化存在,还是必然的计划存在?如果人是偶然存在,帐是算不清的。对婚姻的看待,对工作的看待,都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动,算账就出很大问题。
能不能用“货币”与“情感”放在等式里计算?大家都在求“平”,多少货币等于多少情感呢?历史上有“太平天国”,要比“大平”还要平,要“太平”。水泊梁山,揭竿起义,都是在求公平。我们总认为,为公平而奋斗的人是可歌可泣的,但是这种“公平”却在不同时代下有不同的公平。当“公平”被时代所局限,就显得不太公平了。
为什么我们会有“太平”的想法,还有“天国”的概念?洪秀全要推翻皇帝,结果自己做皇帝,自封“上帝的儿子”。农民还没过上好日子,他就为自己盖起了那么豪华的房子。要求别人平,自己对别人平吗?
我们与生俱来追求“公平”,一点也没错。关键是,衡量的标准在哪里?
情感要成为“帐”的基础,没有情感,“帐”要不回来,也“还”不出去。这需要一个情感的中间人。谁是中间人呢?我们会跑到祖宗那里求他做中保,把家庭的情感拉在一起——看在祖宗的份上把事了了,这可能吗?祖宗为我们做了什么,使我们可以真的放下,真的“销账”呢?
要销账,先要看看,这帐成不成立?
我们一定受过许多不公的对待。
社会公平是理想,遭受不公是现状。我们都遭受了许多冤屈,这冤怎么申呢?我们应该找到申冤的路,我相信有这样一条路。
钱得了再多,如果没有申冤,心里还是不平。
人没有受到尊重欠的情,比欠钱严重得多。
人与人有了“不平”却不去对账,各自把帐记在心里,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可悲的。
然而,人与人“对账”要有基础。没有基础,“对账”不是引发“战争”就是导致“自义”。
“战争”容易理解,“自义”却被隐藏在道德的外衣下更具腐蚀性。人会在“对账”中自我崇高化,“你欠我,我不要你还”可以成为人自义的“丰碑”,这还不如大吵一场,然后求得“第三方”相助。单方面宣布“我不跟你吵了,也不对你提要求”,会让关系更冷漠。
我们要求“平”的诉求是应当的。我们把“平”的需求投射到“父亲”身上,要求“父亲一碗水端平”,是不是太为难他了?为什么我们会跟“父亲”讨公平?这是智慧设计而来的吗?
正是人类有“公平”的诉求,才让人有了哲学的思考,才让人类有了一切的文化现象。
下次我们继续聊,“销账”的秘诀和方法。
{ 创设幸福家庭,提升你我视野;轻松聊出智慧,善意践行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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